桓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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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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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建康城又下了一场小雨。

淅淅沥沥的雨水蔓延成片,朦胧的雨雾似轻纱飞舞,自秦淮河向两岸飘散,逐渐笼罩整座城池。

前日是元月十五,城内不开市。

昨日又是一场大雨,城中人流不丰,生意少得可怜。

今日鸡鸣初声,廛肆中的店铺伙计接连出门查看,见天色阴沉,雨云遍布,倏尔有零星雨滴落下,伙计擦了擦脸,不禁面露苦色。

“又下雨,这都下了半个月,元月里还剩下几天晴日!”

抱怨归抱怨,该做的活总要做,为了工钱也不能偷懒。

天色蒙蒙亮,店铺陆续开门,伙计都开始忙碌,有的收起门栓,有的挂起了幌子。

“今明没有大市,想必生意能好些。”

两家相邻的食铺前,伙计一边忙着清扫门前,一边抽空闲聊。

“我看未必。”

年纪稍大些的伙计手脚利落,三两下清理干净门前,又挂起布幌。抬头看一眼天色,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样的天,生意九成不好。”

食铺不比其他,雨天的生意总是要差些。

“要我说,除了东市那几家,甭管大市小市,遇上这样的雨天,都得清冷些时日。”

“确实。”

两人口中的东市店铺俱为桓容所开,市卖盐渎货物,包括海盐、首饰、木质箱笼摆件以及北方的兽皮和散货。

近日又多出一间食铺,专卖熏肉和肉脯,还有不带酸味的蒸饼和夹肉的胡饼,口味十足新鲜。因制作的材料不同,价格贵-贱都有,每日都能排起长龙。

按照城中百姓的话说,熏肉和肉干能留好些时日,买来很是划算。

自家食用之外,买些贵的待客送礼照样拿得出手。特别是肉脯,带着些甜味和辣味,无论大人小儿都喜欢,每日的出货量十足惊人。

两个伙计都曾买过,吃过一回就忘不掉。

“下月有新的肉脯,不晓得价格如何。”

“听说是鹿肉,价钱绝低不了。”

“鹿肉?真想买些尝尝……”

两人的话题开始跑偏,从担心生意转到肉干肉脯。店铺掌柜听到,当场咳嗽一声,两人顿时闭口不言,开始埋头干活。

掌柜满意的点点头,背着手走回店中。想到伙计口中的肉脯,也不由得口舌生津。

同样是开食铺,自家还是老店,父子两代经营,在城中开了二十多年,精心烹饪的菜肴竟比不上一家新店,当真是有些不甘。

天色逐渐放亮,雨却越来越大。

廛肆内的店铺半数开张,秦淮河上行过两艘商船,接连靠近码头。

河岸旁出现了卖力气的船工和挑夫,时而有牛车和撑伞的行人经过,寂静一夜的建康城又开始喧闹起来。

秦淮河北岸,三十辆大车一字排开,冒雨前行。

打头一辆由犍牛牵拉,车前立有挡板,车厢上带着桓府标志。车上健仆手持长鞭,每甩一下,都伴随着清脆的炸-响。

车队沿河岸前行,很快行到青溪里,穿过两座石桥,径直来到里中,停在一左占地不小的宅院跟前。

数月前,这座宅院仍属庾希,如今已归桓容所有。

桓大司马尚在,桓容并未分府,这么大一座宅院,难保不会有人惦记。

但有宫中发话,又有南康公主在一旁盯着,这座宅院顺利划为桓容私产,桓大司马都无法染指,遑论桓容的几个庶兄。

自庾希逃离建康,府内仆人失去家主庇护,多数重新沦为田奴,少数求到庾友门上,仍为仆役,日子却再不比以往。

宅院空置下来,始终无人打理。

历经风吹日晒,昔日繁华之地依已然蔓草丛生。

桓容回到建康,将藏金之事托付给荀宥和钟琳。两人领命之后,没有急着将金银运出,而是带人进-入宅院,开始清理院中杂草,修葺破损的房屋。

这番动作不小,很快引来旁人注意。

对门的殷康一家得知宅院易主,邻居变成桓容,听到不时传来的敲打声,难言心中是什么滋味。

殷康尚罢,殷夫人始终意难平。

两年前的事,至今少有人提起。偶尔有闲话传出也不会太过分。毕竟牵涉到桓容,难保不会被人利用,到南康公主面前告上一状。

流言日渐平息,殷氏的名声得以保全。殷氏六娘却以为母祈福之名留在城外寺庙,不知何时能够回来。

纵然归来,也错过了豆蔻年华,订不到太好的亲事。

纵然错在庾攸之和殷佳,以桓府之势和南康公主之威,能得今日局面已是相当不易。想起城外的殷氏六娘,殷夫人仍难免心酸。

知晓事情不能改变,干脆眼不见耳不闻,约束家人不要探听,更不要将对门的情况报知,全当没有这个邻居。

阴差阳错之下,倒是方便了荀宥和钟琳行事。

两人曾制定过计划,防备的就是对门的殷氏。

不想数日下来,对面竟是无比安静,明暗的打探都没有,反倒让二人愣了片刻。得知前年上巳节始末,方才摇头失笑,同时舒了口气。

“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少去最需要防备的邻居,两人的计划愈发顺利。很快,宅院内清理完毕,昔日的雕梁画栋重现光彩,岸边的垂柳焕发生机,浑浊的池水变得清澈。

元月十五之前,荀宥特地遣人给府内送去消息。

桓容知晓二人的计划,千方百计说服南康公主,入台城当日先去青溪里,将送给褚太后的金银带上。

“两位舍人入城时带有数辆大车,建康尽人皆知。”

“儿新得宅院,将随身物品和珍贵之物运入新宅,实是理所应当。”

“今日入台城,初次拜见太后,送些礼无可厚非。”

与其煞费苦心遮遮掩掩,不如给出光明正大的理由,直接将金银运入宫中。

“这些大车内藏机关,载重量远超寻常。”桓容取出一张图纸,将大车内部展示给南康公主。

“入府三十辆,送入台城三辆,余下随我返回盐渎,并不会惹人猜疑。”

庾希人在京口,藏金的簿册早托人送给郗愔。从反馈的消息来看,数量应该无误。

桓容要做的就是将真金白银分好,一成送入台城,余下带着启程,到京口分出一半,就算完成任务。

“这么简单?”南康公主很是怀疑。

“之前是我想差了。想要不引人注意,复杂反而不好。”桓容笑了笑。新增一岁,少年稚气减少几分,气质更显得沉稳。

母子俩商量之后,将出府的时间提前,先去青溪里再往台城。于是便有了三十辆大车排成长列,沿秦淮河北岸前行的一幕。

抵达青溪里后,桓容无心欣赏四周风景,命车夫加快行速,尽快赶到藏金的宅院。

“瓜儿。”南康公主忽然出声。

“阿母?”桓容回过头,表情中带着疑问。

“莫要慌,也莫要心急。”南康公主浅笑。

“记住我昨日同你说过的话,见到太后,无论她说什么都不要轻易点头。如果应对不上,闭口不言就好,凡事有我。”

“诺。”

桓容正色应诺,记起方才举动,不由得耳根发热。

还是不淡定啊。

健仆扬起长鞭,犍牛颈上铜铃轻响,行走在冷雨中,鼻孔喷出一团团白雾。

牛车停住后,健仆跃下车辕。

大门前早有健仆等候,无需吩咐,抓紧在石阶上铺设木板,供大车入府。

门前动静不小,不一会便有数名家仆在溪对面张望。

桓容索性大大方方,不遮不掩,请南康公主留在车内,自己撑着车辕跃下,扬起下巴,看一眼溪水对面,将一个意气风发、神气扬扬的少年演绎得活灵活现。

大概过了半刻钟,家仆陆续散去。想也知道他们会如何上报,无外乎桓氏郎君“有财”之类。

“演技果真需要磨练。”

似乎对方才的表现不太满意,桓容嘟囔两声,摸了摸下巴,迈步走进府内。

荀宥和钟琳向南康公主见礼,随后取出簿册,竟比南康公主所得厚上一半。

“这是?”桓容挑眉。

“不瞒明公,清理后院水塘时,又得金十余箱,珍珠五十斛,珊瑚两座,百余绢布,并有诸多青铜及金银器物。仆同孔玙细观,应是前朝宫廷之物。因箱体年代久远,部分绢布已经褪色-糜-烂,不可能是庾氏所藏。”

“前朝宫廷之物?”桓容面露诧异。

随便挖也能挖出宝来?

“恐消息泄露,仆命人将东西藏好,另造一本簿册。册中之物如何处理,端看明公之意。”

荀宥语气平稳,半点不觉心虚。仿佛没有在暗示桓容,这笔实属意外之财,并不被他人知晓。明公今为幽州刺使,赴任之后,重建城池、安置流民、组建商队,事事都需要钱。这些金银财宝来得正好,独吞方为上策。

桓容看看荀宥,又看看钟琳,见二者表情如出一辙,控制不住的眼角直抽。

果然物以类聚?

桓容摇摇头,不成,这是贬义。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桓容继续摇头,还是有点不对。

思来想去,实在找不出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无论怎么着,都会把自己兜进去。桓刺使唯有抬头望天,默然无语。

转念又一想,不就是爱财吗,爱财有何不好?

他乐意!

“咳!”

桓容咳嗽一声,朝着两人使了个眼色。

荀宥和钟琳心领神会,无需桓容多说,分别拱手揖礼下去安排。

看着两人的背影,桓容突然觉得,自己要是个皇帝,必定是个爱财的“昏君”,这两位活脱脱的当朝“奸-佞”。

君臣三个捆成一捆被正人君子唾弃。

晃晃脑袋,这都哪跟哪。

他一定是昨夜没睡好。

大车分出三辆,分别装上金银和珍珠玛瑙,还有几件玉器琥珀。

“太后不喜金银,独爱琥珀,尤其是此类。”

南康公主打开小箱,里面是一枚包裹草-茎的琥珀。不知经过多少岁月,琥珀呈现-金-黄-色泽,草-茎周围环绕一圈气泡,愈发显得珍惜难得。

“琥珀不难找,这样的却很少有。制成摆件倒是十足有趣。”南康公主拿起琥珀,显然有几分喜爱。

“比起珊瑚如何?”桓容下意识问了一句。

“当然是珊瑚更好。”南康公主合上小箱,手指点了一下桓容额头,恰好擦过眉心的红痣,“胆子不小,敢看阿母笑话?”

“不敢。”桓容连忙告饶。想起昨日南康公主的样子,对比现下,觉得自己多想,却仍有几分不确定。

“阿母。”

“恩?”

“听闻幽州风光不错,阿母可想去看看?”

“瓜儿……”南康公主缓缓收起笑容,声音有些发沉。

“如果不喜幽州,不妨去盐渎?”

桓容期待的看着南康公主,口中道:“盐渎城是新建,廛肆不比建康,也是相当热闹,听石舍人言,近来多出不少胡商。阿母和阿姨多年未出建康,不妨去走走,住上一些时日。”

南康公主缓缓摇头。

“阿母,真不行吗?”

“不行啊。”南康公主叹息一声,将装有琥珀的木盒丢到一边,抚过桓容的脑后,笑容里带着一丝悲伤。

“我不能离开建康,这一生都不能。”

自她嫁入桓氏,今生的命运便已注定。

正如褚太后不能离开台城,生死都不能跨出半步,她也不能离开建康,今生今世都不能。

早年间是为了桓温,如今却是为了桓容。

再多的情谊也抵不过晋室利益,褚太后不会放她离开,乌衣巷和青溪里的几家同样不会。

出身皇室,经历过-兵-乱,在权势中打滚半辈子,南康公主看得格外透彻。

得知扈谦的卦象,心中愈发明白,直到死,她都不能离开建康一步。如果有一天,她的存在会让儿子为难,甚至有让他失去所有的风险,她的选择只有一个,也是仅有的一个。

世人言为母则强。

为了孩子,她可以提剑面对桓温,同样可以放弃一切。

“瓜儿,阿母不能离开。”

南康公主笑得雍容,仿佛盛放的牡丹。落在桓容眼中却有道不尽的心酸。

一瞬间,他的心头似有巨石压下,说不出的难受。

“不过,你阿姨可以。”顿了顿,南康公主道,“如果真有那一日,你要孝顺阿姨,如孝顺阿母。”

“诺。”

桓容低下头。

他明白了南康公主的暗示,但他宁可不明白。

缓缓垂下双眼,他从未对权势如此渴望。

唯有手握重权,他才能保住珍惜的一切,护住阿母,护住李夫人,护住一切当护之人。

天下间,何等权势最重?

刹那之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桓容用力咬住腮帮,十指一根一根收紧,牢牢攥入掌心。不到两息,口中尝到几许腥甜,掌心留下深深的红印。

车驾行过御道,两侧的官署仍是关门闭户,寂静一片。零星有几盏未熄灭的灯火,在阴沉沉的雨幕中摇曳。

牛车行至宫门前,长乐宫的宦者正在一旁等候。

车门推开,宦者上前行礼,腰弯得极低。

“见过殿下。”

“见过县公。”

两话话后,南康公主颔首,宦者立刻向身后示意,四名宫卫接替车夫的位置,驱赶大车进入宫门。

有太后旨意,车上又是南康公主,车厢无需盘查,径直入了台城。

桓容第二次-入-宫,心情和之前截然不同。

人都有七-情-六-欲,都会护短。

知晓皇-权和政-治,不妨碍他对褚太后生出不满,盯着长乐宫的殿门,眼底闪过一抹暗沉。

“雨湿路滑,请殿下小心脚下。”

宦者出声提醒,南康公主按住桓容桓容的肩膀,低声道:“瓜儿,随我来。”

“诺。”

母子俩走进殿中,伴随吱嘎一声,门扉关闭。

宦者和殿前卫守在两侧,天空愈发阴沉,隐隐有几声雷鸣。

内殿中,两排青铜灯立在墙边,火烛辉煌,却无半丝烟气。

一面紫檀木镶嵌的屏风立在旁侧,上面雕刻着麒麟图案,就长乐宫而言,难免有几分不和-谐。

室内飘着温和的香气,沁人心脾。

褚太后正身端坐,一身蚕衣宫裙,梳太平髻。未戴蔽髻,只在发间绾一枚丹凤钗,凤口垂下长串流苏,均是以金丝缠绞而成。流苏尾端裹着三枚合浦珠,一模一样大小,都是少见的金色。

“太后安好。”

南康公主福身,褚太后还了半礼。

不似桓容想象中的隆重,更像是寻常“走亲戚”。

“瓜儿,见过太后。”

桓容打起精神,走上前半步,拱手于地,行稽首礼。

“快起来。”

褚太后语声带笑,像一个慈祥的长辈。示意桓容坐到近前,仔细打量两眼,不禁笑道:“南康,我当真是羡慕你。”

“太后何出此言?”南康公主同样在笑,眼中却像罩了轻纱,让人看不真切。

“瓜儿长得这般好,又是才德兼备,不逊于王、谢郎君。如果生在司马家,我如今又何须发愁。”

这话不好接,也没法接。

南康公主不接话,只是笑了笑,随手端起茶汤。桓容低垂双眸,同样不语,权当是听不明白。

好在褚太后不是心存试探,仅是有感而发,并未继续说下去。看着眼前的桓容,想起琅琊王世子司马曜,又不免暗中叹息。

两晋时期,相貌的重要性自不必说。

司马曜的亲娘是昆仑婢,天生比他人黑上许多。哪怕五官肖似司马昱,在男子都会扑粉的东晋,也属于“丑人”行列。

褚太后选择司马曜,主要看重他的出身。见过本人之后,虽不太入眼,倒也勉强能接受。反正不用天天看,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今天见到桓容,对比两人的相貌言行,些许不满突然被无限放大。

她当真是有些遗憾,为何桓容不是出身晋室。如果是,哪里用得着扶一个婢生子登上皇位。

看着褚太后的表情,南康公主不由得冷笑。

假若知晓扈谦真实卜出的卦象,褚太后的反应会截然不同,更不会有如今的心思。

桓容入-宫之日,秦璟和秦玓恰好率兵攻入彭城。

经过数日围城,城内存粮消耗得一干二净,守军失去斗志,城门被攻破时,不下百余人跪地投降。若不是对方迟迟不发起进攻,自己又不敢冒险出城,他们压根不会守到今日。

邺城的援军?

根本指望不上!

秦璟打马飞驰而过,基本没遇到像样的抵抗,想要“不留俘虏”都不可能。

秦玓同样有些遗憾,看着跪在道路两旁,老实得鹌鹑一样的鲜卑守军,不由得啧啧两声。

“这真是鲜卑胡?”

别说是鲜卑精锐,连成了山贼的杂胡都比不上。

围城足足八日,攻下城池却没用两个时辰。

秦氏仆兵没有任何死伤,受伤的纯属运气不好,冲得太急被流矢伤到,更被同袍好一阵嘲笑。

“不过几支箭,两个巴掌都数得过来,竟还没能躲开?出去别说是四公子麾下,我都替你丢人!”

秦氏仆兵势如破竹,彭城一战而下,下邳郡成为最近的目标。鲜卑太守获悉战况,二话不说,带着心腹部曲连夜出城,快马加鞭直奔兰陵郡。

秦璟和秦玓领兵赶到,城内守军早跑得一干二净,除了汉家百姓,连杂胡都不见一个。

不怪胡人跑,实在是兄弟俩的凶名太盛。

秦璟连下数个郡县,每战都不留俘虏;秦玓在梁郡造出-京-观,当场吓退鲜卑援军。关于他们的传言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燕国,连氐人和吐谷浑都有耳闻。

对此,秦璟不以为意,依旧该打的打,该杀的杀,大军过处所向披靡。

秦玓抓抓头,觉得自己有点冤。

“不就是夯了个土堆吗,怎么说得我比阿峥还凶?我可比他平易近人多了。张参军,你说对不对?”

张禹不置可否,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被追问多了,干脆发挥语言艺术,绕得秦玓两眼蚊香圈,潇洒转身走人。

“阿岩,阿岚,你们说!”秦玓晃晃脑袋,转向兄弟寻找认同。

秦玦和秦玸互看一眼,同时无语望天。

四兄不发飙了,三兄又开始犯二,这日子还能更精彩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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