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若是常晒阳光，会发脆发黄，不利于保存。”赵昌琨回答道，举着烛台一个架子一个架子带她看去，“这一排，是治国要略，这一排，是儒家经典，这一排，是法家经典，这一排，是道家经典……”
“唔，这数十排都是百家经典咯。”曲窈插话道，反正这个老黄鳝似乎也很能容忍别人插嘴，“奴才来举着吧，别累着皇上的手。”
赵昌琨看了她一眼，没把烛台递过去，而是拿的更远：“你做事毛毛躁躁的，别烧了这些珍贵典籍。”
“您方才还夸奖我能干……”曲窈嘟囔了一句，很不服气，“而且还说我以后能来看书，肯定……”
“只许你白天来，到了晚上就给朕出去，总之别烧了屋子。”赵昌琨冷冷说道，很显然听见了她的话，曲窈撇撇嘴，没再说话。
赵昌琨一排一排略过去，终于在一处停下，指着那两个架子说道：“听御膳房那些人说，你平日里给朕准备膳食的时候，提到了些许中医的内容，你若是喜好岐黄之术，诺，这些全是。”
“奴才……”曲窈揉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奴才当真是，感谢吾皇！”曲窈深深朝赵昌琨鞠了一躬，可没想到离他太近，竟燎到了头发，发梢迅速蜷缩焦黑，空中泛着一股糊味。
曲窈赶忙捂着头皮，抬眼看见赵昌琨无奈又隐含怒气的一双眼，不知为何，竟觉得这样的他有些好笑，这是什么，敢怒不敢言？他一个皇帝还有有火发不出去的时候了……正想着，低低笑了起来。
赵昌琨看了看她，撂下一句：“莽撞。”便继续抬着灯往前走去。
曲窈亦步亦趋，只是不敢再跟那么紧罢了。
窗外头很快就黑干净了，初冬的晚风特别特别凉，曲窈素来怕冷，多呆一会恐怕都遭受不住，拉拉赵昌琨的衣角，说道：“那个，我……”
其实这个姿态是曲窈一贯的习惯性动作，放在别人那倒还好，平日里与相同地位的小太监小宫女包括无忧扯来扯去，倒也无伤大雅，只不过，她现在用错了对象——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九五至尊，是皇上，是随时可以要了她命的男人。
只是此时此刻，藏书阁格外的阴冷，才上了两层楼，四面通透的风仿佛密密麻麻的冷箭，猝不及防朝她射来，而赵昌琨……又温和的紧，嗓音沉稳，一路介绍过来如数家珍，既博学又独到……曲窈无端想到一个词——大哥哥。
嗯，对，是大哥哥了。
可大哥哥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衣穿啊！
曲窈打了个寒颤，忍住想要拔腿冲下去钻进被窝的冲动。
赵昌琨感受到袖子的扯动，低头看她，温暖的烛光下，她的脸小巧纤细，眉眼清秀似远山长水，白日里瞧来清冷芬芳的模样此刻看来竟格外温和碧玉，方才的嗓音似乎也……柔软了许多？
好久不曾起涟漪的心，似乎有了些波动？
不，不是波动，而是……
有一处地方深深地陷了下去，像是被柔软的猫爪子，温温柔柔地踩了下去，一抓一抓，有些痒。
于是他偏过头去，离她近了些，说道：“嗯，有什么事？”
“冷……”她牙齿打颤，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来，他一愣，伸手去碰她的手，果然凉的吓人，不由得直接握住，“跟朕下去。”
一个“朕”字让她幡然醒悟，想把手抽出来，无奈他抓得紧，大手又极其温暖火热……她一时心动，竟没再坚持，就任由着他拉着自己的手往楼下走去。
烛台在他前方照出一圈景物，他紧紧拉着她，把烛台稍微往后偏了偏，以便她也能看清楚前面的道路，到了楼梯口的时候，他先往下走了两步，然后停下转身对她说：“小心，要下楼了。”
她受宠若惊，身为长随，她应该为他掌灯探路才是，可到了这种场合，却由着他来照顾自己了。
热量不断从掌心传到身体里，传到那颗失重已久的心里去。
仿佛被注入了最新鲜的血液，扑通扑通，重新跳动起来。
怎么下楼的，她也不知道，怎么走出藏书阁的，她也不知道。
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侯贤佝偻着身体，提着一盏宫灯早已恭候多时。
侯贤扫了眼他们紧握的双手，上前两步问道：“皇上，今夜，可要召妃嫔侍寝？”
一句惊醒梦中人。
是在提醒皇上，似乎也是，在提醒她。
曲窈赶忙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周围一下子凉透了，她赶紧将手藏进袖子里，用余热暖着另一只冻得失去了知觉的手。
赵昌琨有些不悦，因为他感觉到自己那只手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可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侯贤，正想着晚上干脆不招人了，心里烦闷的很，反正也有曲窕晚上守夜，却听曲窈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奴才斗胆，烦请皇上移驾长春宫。”
“为何？”赵昌琨不解，她居然让朕去别的女人宫里？？？
一阵邪火冒上来，又怕吓着她，压在心里没发。
曲窈收敛神色，十分严谨地说道：“其一，今日二皇子生辰，入夜皇上应当前去长春宫，与德妃娘娘共享天伦之乐。其二，今日二皇子请缨边防戍守，德妃娘娘定有不舍之情，皇上除却国君这一身份，更有夫君之名，故而应当前去安慰，其三……”
“够了。”赵昌琨不耐烦地摆摆手，懒得听她那些长篇大论，反正怎么说都是她占着理，干脆扭过头不去看她，“摆驾长春宫。”
侯贤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躬身朝皇上行了个礼，转身快速跑到门口，高喊道：“摆驾长春宫……”
“摆驾长春宫……”
呼声一路传到很远很远。
赵昌琨快步走出去，坐上步撵，烦闷地甩了甩右手——右手，是方才握住她手的那一只，眼下想把那感觉甩去，可似乎怎么样，都是徒劳。
软软的滑滑的，握在手里，像是握住了一团雪。
可惜化的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