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三十分，纽约的天色还笼罩在靛蓝色的晨霭中。周陌已经站在公寓顶楼的露天平台上，双脚与肩同宽，双手虚抱如球。他的呼吸绵长而均匀，每一次吐纳都在寒冷的空气中形成白色的雾气。
形意拳的十二形在他身上流转——先是龙形的舒展，脊柱如大龙般节节贯通；接着转为虎形，双爪如猛虎扑食，带起凌厉的破空声；猴形时则身法灵动，闪转腾挪间尽显轻巧。当练到鸡形时，他的动作突然变得轻巧灵动，单腿独立稳如磐石，指尖如喙般精准刺出。
形如搏兔之鹘，神似捕鼠之猫...周陌心中默念口诀，忽然一个金鸡抖翎，全身筋骨发出轻微的爆响。这是他前世在特种部队时学到的内家拳精髓，如今在这具年轻的身体上重现。
哥哥又在偷练！小雨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她穿着印有小熊图案的睡衣，头发乱蓬蓬的像个鸟窝，身后跟着两只同样睡眼惺忪的小狗。将军的虎斑纹在晨光中格外醒目，墨宝则困得直打哈欠。
周陌缓缓收势，吐出一口浊气：鸡形要练——顶平、肩平、胯平、脚平。他走到小雨面前，轻轻按了按她耸起的右肩，你昨天练的时候这里太紧了。
小雨撇撇嘴，把睡衣袖子一撸，露出纤细的手臂：我这次肯定能做对！说着就摆出架势。将军和墨宝有样学样地蹲坐在她两侧，活像两个小护卫。
看好了！小雨轻喝一声，单腿独立，另一腿屈膝上提，双手如鸡爪般前探。虽然动作还有些稚嫩，但已经隐约有了几分神韵。周陌注意到她的呼吸比上周平稳多了，眼神也更加专注。
进步了。周陌微微点头，走到一旁拿起白毛巾擦了擦汗，不过...
话未说完，小雨突然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倒。周陌身形如鬼魅般一闪，已经来到她身后，单手稳稳托住她的后背，动作快得连两只小狗都没反应过来。
呼吸乱了。他扶正小雨，声音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鸡形重在一个字，心浮气躁是大忌。记住，形意拳讲究——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
小雨吐了吐舌头，深吸一口气重新摆好姿势。这次她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变得绵长。晨光洒在她认真的小脸上，将军和墨宝也安静下来，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专注。远处，纽约的天际线开始被朝阳染成金色。
七点整，公寓里飘散着煎培根和炒蛋的香气。周陌系着藏青色围裙在厨房忙碌，平底锅里的煎蛋翻了个完美的面。小雨则忙着给两只小狗准备早餐——特制的狗粮拌上一点煮熟的鸡肉碎。
哥哥，墨宝早上把我的拖鞋藏起来了！小雨一边搅拌狗粮一边告状，小脸气鼓鼓的。
周陌头也不回，手腕一抖将煎蛋准确无误地滑入盘中：它跟将军学的。话音刚落，将军就叼着一只粉色拖鞋从沙发底下钻出来，尾巴摇得像螺旋桨，一脸得意。
早餐桌上摆着中西合璧的早点：金黄的煎蛋、焦香的培根、清炒时蔬，还有一笼刚蒸好的小笼包。小雨狼吞虎咽地吃着，周陌则慢条斯理地啜饮着黑咖啡。
慢点吃，周陌递过餐巾纸，小心烫。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周陌拿起复古的转盘电话，听筒里传来玛丽亚姐妹中姐姐热情洋溢的声音：?buenos dias, jefe!
玛丽，是我。周陌切换成流利的西班牙语，以太平洋资本名义订两辆奥迪100，要最新款的c3型。
电话那头传来夸张的笑声和拍桌声：?dios mio! 周老板终于要换掉那辆老奔驰了？我都以为你要把它当古董收藏了！
不改装怎么行。周陌切着盘中的煎蛋，嘴角微扬，告诉经销商，内饰要全黑，其他配置按最高标准来。还有，不要任何经销商标志。
?por qué? 别人买车都巴不得让人知道是新车呢！
低调才好办事。周陌喝了口咖啡，另外，找老陈要几个特殊的车牌架。
挂断电话，小雨好奇地从包子后面探出头：哥哥要买新车？
给保镖用的。周陌擦了擦嘴角，那辆奔驰太显眼了，而且...他看了眼正在客厅警戒的苏明月，六个大男人挤一辆车，实在不像话。
早餐后，周陌检查了陈志远昨晚安装的监控系统。六个隐蔽摄像头覆盖了公寓所有入口，画面清晰地显示在书房的多屏幕监视器上。
老板，东侧消防通道的感应器调试好了。陈志远推了推眼镜，现在连一只老鼠爬过都会报警。
周陌点点头，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调出昨天夜间的录像快速浏览了一遍。纽约的夜晚一如既往地喧嚣，但公寓周围五十米内没有任何异常。
把录像备份到保险箱里的磁带机上。周陌吩咐道，今天我和小雨要去拜访叔公。
正午时分，周陌和小雨来到位于唐人街深处的洪门堂口。这是一栋外表普通的三层小楼，门口挂着岭南同乡会的牌子，乍看就是个普通的华侨联谊会。两只小狗乖乖跟在后面，脖子上戴着崭新的红色项圈——那是昨天小雨特意在阮氏裁缝店定做的，上面还用金线绣了它们名字的拼音。
独眼叔公正在庭院里打太极，见到他们便收势笑道：来得正好，刚泡好的凤凰单枞。他左眼的伤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但看向小雨时目光却异常柔和。
客厅里摆着全套黄花梨家具，正中墙上挂着忠义堂的烫金匾额，落款是民国三十七年。小雨熟门熟路地带着小狗去后院玩，周陌则将带来的景德镇瓷器放在茶几上。
国内送来的仿品，说是乾隆年间的样式。周陌揭开锦盒，露出一对青花缠枝莲纹瓶，真品在故宫博物院。
叔公独眼中精光一闪，布满老茧的手指轻抚瓶身：好手艺，几乎可以乱真。他拿起一个瓶子对着光细看，这釉色，这胎质...要不是你说，我还真以为是老物件。
周陌接过叔公递来的茶杯，上等的凤凰单枞散发着浓郁的蜜兰香。最近纽约不太平啊。叔公啜了口茶，声音压低了几分。
甘比诺家族最近很活跃。叔公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个简略的地图，他们在布鲁克林码头区的新仓库，正好卡在我们的货运路线上。上周已经发生了两次。
周陌的指尖轻轻敲击茶杯：血帮和瘸帮呢？
上个月在哈莱姆区火并了一场。叔公摇摇头，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剪报，死了七个，伤了二十多。警方现在盯得很紧，我们的夜总会生意受了影响。
后院传来小雨的笑声和狗吠。透过落地窗，能看到她正在教两只小狗做的把戏。叔公脸上的严肃表情松动了几分：小丫头练拳很用功啊，昨天还给我演示了鸡形。
周陌点头：形意拳十二形，鸡形最适合她现在的年纪。他顿了顿，说回正事，华安帮最近有什么动静？
叔公的表情重新阴沉下来：他们和飞龙帮走得很近，据说想动我们在皇后区的货运生意。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照片，这是他们新请的，越南来的，据说在岘港打过仗。
周陌扫了一眼照片上那个满脸伤疤的亚裔男子，眼神微冷：阮文雄的旧部？
你认识？
听说过。周陌轻描淡写地带过，需要我做什么？
暂时不用。叔公摆摆手，你专心上学。对了...他突然转换话题，格林教授最近在财政部很活跃，听说要升任副部长了。你作为他的门徒，这是个机会。
两人又聊了些堂口的日常事务。临走时，叔公塞给小雨一个鼓鼓的红包，又摸了摸两只小狗的脑袋：好好看家。他转向周陌，意有所指地说：最近天黑得早，早点回家。
回到公寓已是傍晚。周陌检查了新到的安保设备——玛丽亚姐妹帮忙采购的微型摄像头，外表看起来就像普通的门铃按钮，但像素却高得出奇。
老板，奥迪要下周才能到货。陈志远报告说，经销商说全黑内饰要特别定制，最快也要五天。
周陌点点头：不急。他转向正在逗狗的小雨，作业写完了吗？
小雨做了个鬼脸：早就写完啦！叔公还夸我毛笔字有进步呢！她献宝似的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宣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大字。
晚餐是简单的红烧牛肉面和清炒芥兰。饭后，周陌在书房整理新学期的课程表，小雨则带着两只小狗在客厅看《米老鼠和唐老鸭》。透过半开的房门，动画片的声音和小雨时不时的笑声传入耳中，让周陌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十点整，周陌准时去催小雨睡觉。推开房门时，发现女孩已经抱着将军睡着了，墨宝则蜷缩在她的脚边。电视机还开着，播放着深夜财经新闻。周陌轻轻关掉电视，给小雨盖好被子。两只小狗警觉地抬头，见是他又安心地趴了回去。
回到书房，周陌打开保险柜，取出一份标着格林课题组的文件夹。里面是下学期的研究计划，其中一页用红笔圈出了美联储货币政策预测几个字。他沉思片刻，在旁边的便签纸上写下几个数字和日期，然后又将纸条烧掉。
最后检查了一遍公寓的安防系统，周陌回到卧室。床头柜上的日历显示，距离哥伦比亚大学开学还有三天。窗外，纽约的灯火依旧璀璨，但六层公寓的顶楼已经陷入宁静的黑暗——除了几个隐蔽的红外摄像头仍在无声地工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