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被气笑了：“包治百病？麻烦你听听自己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是高级知识分子，好歹讲点科学！”
对方反驳道：“我怎么不讲科学？人家关于裂银杏内酯的研究已经登上了《Science》，我看科学得很！——反正你也不信，这样，你把你的指标转给我吧，每瓶12万！你要同意，我现在就给人打电话，让他马上给你转账。”
老李反而犹豫了。
买吧？怕上当，
不买吧？看同事个个都是“买到就是赚到”的神情，心里又有些不甘。
他纠结，别人可不纠结。苏山月在前面介绍国内美术界对馆藏顾恺之《女史箴图》的讨论，评估组的成员已经纷纷掏出手机开始联络：
“王总，江湖救急！我手头有个购买裂银杏内酯口服药的指标，还差30万。……什么，你也想要？不是，这东西是我准备给老爷子调理身体的，他老人家辛苦操劳一辈子……130万？我考虑考虑，不过你先转我30万，等我把东西拿到手再说。”
“老婆，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口服液，我通过内部拿到一个指标。……你想送给刘局？不行，我现在正处于事业上升关键期，韩厅一直以来又对我那么照顾……行行行，听你的。但这个指标比较贵，要95万，你现在就给我转过来。”
苏山月看评估组各位都是心不在焉，哪怕是梵高的画作都无法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果断把下一站的行程改为考察学校的生产实习基地，也就是金陵神科保健品有限公司。
公司位于深林大学城附近的高新技术产业园区，离学校还有段距离。
评估组的车还没到公司门口，就看到一辆辆满载银杏叶的大货车排队等候在那里，路边还有各式各样的豪车像逐腥的苍蝇，时而在厂门外聚集，时而又呼啸远去。
为了表示隆重，负责人陈康彦亲自接待了评估组。
茶水还没有倒好，便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看到你们厂门口那么多装银杏叶的车辆，是已经成功研发出从银杏叶中提取的技术了吗？”
陈康彦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和熊猫似的黑眼圈：“没有，我们还在试验。”
“那门口堵着那么多装银杏叶的货车！”评估组有人提出疑问。
陈康彦苦笑着说道：“因为裂银杏内酯在银杏叶只有痕量存在啊！我们测定的结果，就是银杏叶中裂银杏内酯的含量大约在每千克0.018毫克左右，也就是说，100吨银杏叶中才蕴含不到2克的裂银杏内酯。想想看，我们的需求量有多大！”
评估组的人都暗暗咂舌。
有人关心另一个问题：“如果你们试验成功，裂银杏内酯口服液的价格会降下来吗？”
毕竟价格直接关乎收益。
生意嘛，不寒碜！
陈康彦很坚定地摇摇头：“不会。绝对不会！我们收购银杏叶进行试验不久，外界就疯传可以从银杏叶中提取裂银杏内酯，短短几天时间，银杏叶价格从以前七八块钱一斤，被炒到了十块钱，以后肯定还会涨！此外，提取难度也会显着增加成本。我们都知道居里夫妇从几吨重的沥青铀矿里，分离出0.1克的氯化镭。我们比他们还难上一个数量级！一旦投产，产品肯定还会提价。”
评估组很多人都在心中暗喜不已。
“你们的试验预计什么时候能取得成功？”
陈康彦道：“这可说不准。至少短期内可能性不大。所以，我们已经停止对外销售。”
在他内心里，还是认为人工繁殖裂银杏或人工合成裂银杏内酯才是解决问题的王道，从银杏叶里提取只是权宜之计，
老李此时忍不住质疑道：“你说的那么好听，又是高成本、又是高科技的！该不会和听华酒一样，专骗那些有钱的二傻子吧？”
陈康彦瞥了他一眼：“裂银杏内酯的功效是有大量实验数据支撑的，相关结果已经发表在《Science》杂志上。而且我们裂银杏内酯口服液不打广告、不搞营销、不做推广，更不会强买强卖，靠的是质量和口碑，用过的都知道。你可以质疑，但请你不要毁谤！”
边上人早就忍不住了：“陈教授，我相信你！也相信你的产品！能现在买吗？”
“陈教授，我也要买。在哪里刷卡？”
“银行转账行吗？”
看着身边人挥舞着银行卡、迫不及待抢购的疯狂模样，老李觉得浑身发冷。这个世界果然是傻子太多，骗子都不够用！他想到了400人聊天群除了自己全是托的骗局，想到了160万元家底被诈骗一空的悲剧，想到了被骗后求救无门欲哭无泪的无奈。
唉！举世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
能拯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你能拯救的人，也只有你自己。
等看到那些同事交了160万元，捧着珠光宝气的小盒子喜不自禁的时候，他已经不乱于心、不困于情，像佛陀似的无悲无喜。
从金陵神科保健品有限公司出来，苏山月又拉着他们参观了预计下半年正式招生的附属中学，观看了那十棵苍劲高耸的裂银杏古树，和学校的杰青、长江特聘、优青等优秀师资座谈，甚至还看了学生们的一场汇报演出。
晚饭后，精神和物质都得到极大满足的评估组被送到学校附近的五星级酒店。入住后，下半场一直保持高冷脱俗的老李终于有了点红尘世俗之情，想到要给老婆汇报一下今天的行程。
“什么？你今天去了神州科技职业学院？！”老李刚说个开头，李太太就惊讶出声。
“是啊，一所民办大专，倒是挺有钱的，新校区建得比很多211都气派。好像他们还认识什么海外大财团，给学校捐了《永乐大典》、《四库全书》，还有好多价值连城的名画——”
李太太想听的不是这样。她神秘兮兮地问道：“难道他们学校没给你们送点什么特产？”
不知是不是错觉，老李觉得她在“特产”二个字上咬得特别重，像是别有意味。他说道：“特产？活珠子、盐水鸭，还是鸭血粉丝？——不过，我今天倒是小赚了24万！”
是的，主不在乎那些！
但有钱不赚，也不是主的风格。
李太太愣住了：“你收了他们的钱？这是受贿，是要坐牢的呀！！”
老李大笑：“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别说二十万、三十万，就是100块钱的红包，我也是不敢收的。”
“那你的钱是哪儿来的？中了彩票？”
老李这才细说缘由：“我不是去了那所民办大专么？别看他们有钱，但好像有点来路不正！他们开发出一种保健品，是口服液，你知道一小瓶要卖多少钱吗？估计你想破头都猜不到，整整80万！换成茅子，都够我喝好几年的！”
李太太试探着问：“他们就没有让你们买点？”
“怎么没让！说是给我们评估组每个人2瓶的名额——”
“那你有钱吗？怎么没问我要？”
“真是笑死，谁会花160万去买2瓶保健品！关键我们评估组好多人就跟傻子似的，直接刷卡就买了，好像钱不是钱一样。还有同事问我要指标，一瓶给12万，我轻松赚了24万！哈哈哈哈——”
老李还没笑尽兴，就听到老婆的河东狮吼：“什么？！你把指标给卖了？！”
“12万一个呢！”
“我看你才是大傻子！！你知不知道现在一瓶裂银杏内酯口服液市场价是多少？至少120万！还有价无市！你居然12万就卖了指标？你是嫌钱烧手还是家财万贯？——我不管，你马上给你同事打电话，把2瓶的指标要回来。你要是要不回来，你就死在外面，别回来了！！”说完，李太太怒气冲冲地挂了电话。
老李彻底懵了：怎么会这样？
难道全世界都被洗脑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相信一瓶口服液能值80万？
这不科学啊！
现在的关键问题是，这个电话，打，还是不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