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承诺，就是舌尖上的毒药。
月娘无法抗拒，心知这保障不过是一句空谈，真到了那样的地步，宇文离根本就保护不了她，在这样的乱世，这样的战乱之中，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结局只有一个死字。
但是能在临死前，帮宇文离的忙，她心满意足。
“好，我答应你，太子殿下。”月娘艰难的点点头，脸上露出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
宇文离看到了，不由的有些震撼，他还从未在一个女子脸上看到过如此浓郁的深情，那样无怨无悔的感情。
即便是李采薇，他也没有见过。
宇文离忽然就有些不舍起来，也第一次正视了月娘，他拉着她的手，低低道：“你相信本宫，无论结果怎么样，本宫都不会让你死的！”
这是一个深情的女子，即便她的身份低贱如泥，但是对于极度渴望爱，渴望陪伴的宇文离来说，却是不能或缺的存在，他不想辜负。
但，宇文离心里亦十分清楚，月娘的结局，谁也不能保证。
……
刚刚过了腊月初八，又是一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将整个天地都覆盖在这冰天雪地里。这样的恶劣天气，南越与北狄两方大军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休战，但谁也没有撤退，都窝在温暖的军营内等待着，僵持着。
李采薇待在在温暖的营帐内，已经足足两天了，哪里也不去，她早些年生萧儿时落下的病根，以及被刘皇后数次罚跪所留下的后遗症，全都一起爆发出来，双腿疼的要命，要不是青鸾用银针刺穴为她诊治，李采薇一定痛苦的想要自杀。
但身体上在多的疼痛，都比不上心里的，失去萧儿的痛楚，一直都深埋在李采薇的心底，从来不曾忘记，只是有时候痛楚多一些，有时候麻木罢了。
李晋之陆陆续续通过别人的口，知道了一些当年的事情，心里对李采薇十分同情，一旦空闲，他就会去陪伴她，安慰她，但是效果甚微。
李采薇总是催促他去看望宇文凌：“就这两天了，青鸾大师说他已经安排好了，可是我心里面还是很担忧，你代替我看他一眼吧！回来把情况告诉我……”
李晋之满脸无奈：“采薇，你也替凌王想一下好不好？他现在并不想让人看见他病入膏肓的样子，尽管那只是假象……“
李采薇闻言，顿时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既然这样，我也是不能去看望他了，他应该……是孤单的吧？”
李晋之闻言，温柔的伸手将她揽入怀里面，劝道：“采薇，有些事情，是凌王必须面对的，没有人能帮他，你跟我都不能替他做决定，只能默默的支持他……”
李采薇点点头。
但是心里面还是很悲伤。
李晋之正要接着劝慰，就听到营帐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奔跑声，随即有人在帐外高声喊道：“王爷，凌王殿下快要不行了，青鸾大师让末将来请您，还有公主过去……”
‘快要不行了’五个字一传入耳中，李采薇腾的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起了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形也有些摇摇欲坠，她颤抖着声音问道：“……是今天吗？”
李晋之立刻起身，一把握住了她手，温柔道：“采薇，我们过去吧。”
李采薇点点头，想到待会儿要看到的画面，不由的心乱如麻。
她不想看见宇文凌昏迷不醒的样子，更不想看到他毫无生气的模样……但，不去不行。
“外头冷，你要多穿几件衣裳，还有手炉，也要拿着……”李晋之絮絮叨叨，匆匆忙忙的将一件厚厚的狐皮披风披在李采薇肩膀上，又塞了个手炉在她怀里面，却依旧不放心：“要不，你把我这件大氅也穿着吧！”
“不用了！这就够了！”李采薇连忙摇头阻止，反手将那大氅批在李晋之的身上，拉着他手往外走去：“咱们快些，只怕时间不多了。”
李晋之点点头，一路牵着李采薇的手，冒着风雪往宇文凌的营帐里去。
好在，先前为了方便照看，他已经命人将宇文凌住的营帐换到了附近，不一会儿便到了。
到了营帐外头，李采薇急匆匆就要往里走，李晋之连忙拉住她手，将她头发上，肩膀上落的雪全都弄掉：“待会儿进去，雪化了你会冷的。”
李采薇站着不动，任由李晋之的手轻轻扫过她的鬓发，她的肩膀，手指尖带来的触感令人微微颤抖，但这时，她没有心思理会这些，只想快些进去看到宇文凌。
今夜之后，想再看到他，却是不能够了。
“好了，进去吧。”终于，李晋之拉着李采薇的手往营帐内走去，门口的守卫见到他们来，连忙伸手打开了帘子。
两个人走了进去。
在门口，李采薇将披风脱了下来，李晋之伸手接过，交给侍卫，带着她一同来到床边上。
青鸾独自一人守在床前，听到动静后起身对着他们点了下头：“王爷，公主，你们来了，再看他最后一眼吧！”
李采薇流着泪点点头。
病床上，宇文凌的情形比起前两日来还要糟糕，面容枯瘦凹陷，双眼昏昏沉沉，似乎睁也睁不开，听到动静，他略微抖动了一下嘴皮子：“……是王爷跟大嫂来了吗？”
李采薇连连点头，一把握住宇文凌放在病床上如枯柴一般的手，梗咽道：“是，我与越王来看望你了！”
“大嫂，别太难过……”
李晋之艰难无比的吐出几个字来，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路还长，以后知道你平安，开心，喜乐，我也就放心了……”
可以放心的离开，只在遥远的地方默默守候。
李采薇泣不成声。
李晋之见不得她如此伤心，见状不由的在一旁笑着开口：“好了，又不是真的生离死别，你们两个不要如此煽情吧？倒是应该考虑一下，如何应付宇文离……”
听了这话，李采薇不得不将脸上的泪水收了起来，但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落泪。
宇文凌颤抖着伸出手，将攥了许久的帕子颤颤巍巍递了过去：“给……”
李采薇伸手接了过来，低头看着那帕子，却是舍不得擦眼泪。
“大嫂，你哭的这么难看，是想让我走的不安心吗……”宇文凌笑着开口道，因为说话急切的缘故，他忽然猛烈的咳嗽起来，整个营帐内都是他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凌王，你怎么样？”李晋之吓了一大跳，连忙伸手轻轻替他顺气，又回头看了青鸾一眼：“你还不快过来搭把手！”
“不用。”宇文凌喘息一声，然后虚弱的道：“我没事……”
虚弱成这个模样，却还说自己没事，不是嘴硬是什么？
李采薇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却不忍苛责，终究还是用那帕子擦了眼泪，然后默默的坐在床沿边上看着宇文凌，似乎要将他印刻进脑海中，时时用来回忆。
不远处的炭盆里，炭火燃烧的正旺，一时之间，大家都没有开口。
营帐内的气氛太过悲伤，李晋之正打算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份宁静，却在这时，有将领在外头禀报道：“王爷，南越太子带领随从在军营外求见！”
宇文离！他居然得到了消息！
李采薇惊的一下子将李晋之刚刚塞进她手里面的手炉掉在了地上，脸上也露出惊恐的神情来，她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宇文凌，慌张的道：“我，我不能待在这里！我要回去！”
说着，便转身打算离开。
“采薇，别慌！”李晋之伸手一把握住了她手，那手又温柔又有力量。
“宇文离能不能进来还是两说，再说他就是来了，有本王在，你怕什么？”李晋之缓缓开口道：“单枪匹马的打败我南越数十万大军，将你掳走，除非他宇文离有飞天遁地只能！那样我无话可说！”
李采薇想想也对，她就是太胆怯了，一直不想再见到宇文离，可是有些事情，并非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来的。
有些人，躲避不是唯一的途径。
“好。”
她点点头。
李晋之对着她露出一丝笑容来，随即扭头看向病床上的宇文凌，脸上神情有些凝重：“最重要的考验就要来了，你还能坚持的住吗？”
李采薇也十分担忧：“宇文离太聪明了，他一定能从你的神情里看出破绽来的，要不……就不见他了？”
她心里还是有一丝胆怯。
宇文凌闻言顿时轻轻的咳嗽起来，好一会儿后，他才无奈笑着开口：“大嫂，我都不怕他，你怕什么？让他来！我们兄弟两个很久没有好好的说过话了，趁此机会叙叙旧，也是美事一桩。”
青鸾在一旁提醒道：“凌王殿下，请容许小僧说一句，太子殿下来的时候，你可不能这么多话了，这样他一定能看出破绽来的，要不，让小僧再给你扎上一针？
宇文凌闻言，枯瘦的脸庞顿时抽搐了一下，他无奈道：“……就不用了吧？”
宇文离沉声道：“想要瞒天过海，让宇文离相信，不光光是宇文凌，还需要大家密切的配合……就当凌王是真的不行了，能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