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魔宫一间没有灯火的寝宫前，夜阑回身对着空无一人的身后笑道：“颜统领还不出来阻拦我么？”
他从不周山时就开始跟在自己身后。
一道黑色身影应声出现，他站在原地问向对面那人：“夜阑上神不回去照看孩子，总来这里扰我们主君，是觉得东夷好欺负么。”
“东夷我不知道，但他是好欺负。”
看着那人握紧的双拳，夜阑继续笑道：“颜统领以后可要多长个心眼，别让你们家主君再被旁人欺负了。”
他真的很好骗。
夜阑转身向前走去，便听到身后的一句：“你是来和我家主君辞别的？”
“已经话别过了。”
那道红影边答边走，没有一丝停顿穿门而过，让颜末不禁紧皱眉头。
既然话别过了，还来这里做什么？
既然放不下主君，又为什么要话别？
尽管她在儿女情长方面是声名狼藉，尽管他也看到了紫苑姑娘抱着的那个小丫头，可他还是不信。
那个小丫头定是能解释清楚的。
她在东夷兜兜转转这么久，终于忍不住来向主君解释了么？
屋内，只一点落进来的浅浅月光，还有一阵她几分熟悉的淡淡沉香香气。
可是那层微弱的月光并没有吝啬于榻上那人。
已经歇下了罢，真的是哪里不舒服才歇得这么早么？
夜阑走到榻边轻轻坐下，将左手覆在背对着自己的那人额间。
怎么又这么烫了？
她轻轻将侧躺的那人扶正，低头正准备再细细查探时，看到从那人眼角滑落的一滴清泪。
夜阑杏眸一晃，俯身轻轻擦去那张皎月面上的泪痕。
是不是他梦里也在气她？
榻上人慢慢蹙起眉，看上去似乎很难受。
夜阑立刻伸手将那人从榻上扶起，然后出现在盘蛇小筑之中。
“夜阑上神！”
山洞内出现一道烛火，瞧见那道艳红身影和靠在她怀里的另一人后，垣蓟惊着脸色大步跑来。
这么快么？
他蹲到两人身前按住一袭白色睡衫男子的左手手腕，面色是又喜又忧，让夜阑一颗心悲喜不明，不知该如何安放。
“耀耀他怎么了？”
“夜阑上神没有察觉到么？”
这句反问让夜阑一怔，随后点头紧张问道：“会不会很危险？”
她是很早就发现了，外祖、烛龙、黑龙、相柳、鸾鸟的气息越来越弱，他们好像在替耀耀蜕变这具人族之躯。
“魔君的求生意志很强，他不会有事的，只是会很辛苦。”
垣蓟起身消失在两人面前，随后拿着一块沉香燃在两人面前的石桌上。
“有多辛苦？”
和她那时蜕变雪凰一样么？
看到夜阑抬手，垣蓟立刻阻止道：“魔君与上神不同，在没有蜕变完成前，他这具身子比平常人族还要羸弱。”
加之魔君体内还有还魂珠，其中辛苦不是三言两语就道的清的。
“所以魔君连转渡的法术都承受不了。”
瞅见夜阑脸上的忧色，垣蓟坐到她身边安慰道：“不过，到时魔君便不止人族的那点岁月了。”
是他体内的上古之灵放弃重生，赠予魔君与夜阑上神相守的时光啊。
是么。
夜阑从身后紧紧拥住她怀里之人，可是，他很难过。
漫漫光景若失了开怀，又有何用？
“那上神便陪着魔君，过不了几日，魔君便会苏醒。小妖先退下了。”
那点烛火随着消失在山洞的那人同时湮灭，这里，连一点浅淡月光都没有了。
夜阑轻轻闭上眼，静静感受着靠在怀里的那人一呼一吸。
忽然，她怀里那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本被她轻轻握住的那双手将她挣开。
醒来了？
夜阑扶住他的肩头再次出现于魔宫之中，一团冰蓝火焰浮在两人上空，淡淡蓝光下，那张俊脸侧眸，一双雾气朦胧的黑眸映着那抹艳红之影，艳冶的都让她生了几分悲凉。
“不要关着我，好不好？”
看着身后这人没有出声，君耀颤着羽扇般的睫毛垂下眸，瓷白的俊脸上落下一行清泪。
“凤凰。”
他侧身握住那双几分冰凉的纤手，抬眸对着那人弯唇笑道：“你答应过我的石牛兽，答应过我的逍遥日子，答应过我的长相厮守，我都不要了……”
君耀抬手，从他的掌心浮出一枚晶白的尾羽，“我只要你解开结界，好不好？”
他将那枚晶白尾羽轻轻放在夜阑的手中，轻声再次问道：“好不好？”
夜阑握住那枚尾羽一笑，起身背对着那人笑道：“魔君真是没有耐心。我说过了，等我重生后，会替你打开结界的。”
“可我已经不信你说的话了。”
君耀回眸望向那道艳红身影，“而且等上神重生后，我们也不必再相见了。”
“哦，对了。”
夜阑回身从怀里拿出一个紫色瓷瓶，另一只手掩唇笑道：“我倒是忘了魔君让垣蓟替我准备的忘忧汤了。”
她指尖一旋，那个紫色瓷瓶便在她手中轮转一圈，“怎么，魔君是怕我重生后再欺负于你么？”
夜阑微挑眉梢，将紫色瓷瓶重新收回怀里，对着那张只蹙眉望着自己的那张俊脸笑道：“别自作多情了，早知魔君这般乖巧，我才不会演那么多戏码博你怜惜来助我重生。”
说完她蹲下身一只手放在坐在榻边人的脸侧，噙笑继续道：“我看小卷儿挺喜欢你的，等她长大，我让她嫁给你好不好？”
一股力道将她的那只手重重拍下，看着他重新侧躺回榻上，夜阑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裙。
“总而言之，一切都如我预料的顺利。君耀，这也要谢谢你。老九那颗榆木疙瘩只想我活着，却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她对着那道侧影弯唇，“但他就是吃住了我会原谅他。君耀，你以后要找一个你能吃住的人。”
不然漫漫时光，他要受多少委屈。
“我们，后会无期。”
长月当空，一只晶白的雪凰飞往东夷的那片梧桐林中。
每一颗都被它的长羽拂过，而后一片晶白的尾羽落在一颗梧桐木下，风过，席卷的落叶将那一抹晶白给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