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巨岩丘陵的第十日,地平线的尽头不再是灰绿色的雾瘴,而是一道拔地而起、直插云端的巍峨山脉轮廓。其主峰之高,半山以上便已没入终年不散的流云之中,峰顶在阳光下反射着皑皑雪光,更在流云间隙,隐约可见并非自然形成的、恢弘而奇异的线条与反光——那便是古老传说中,栖息于世界之脊的“天空之城”所在:云巅山脉。
“要上去?”猛虎王仰望着那仿佛接引天穹的巨峰,即便以兽王之悍勇,眼中也闪过一丝凝重。这绝非巨岩丘陵那种可以攀爬的岩石,而是集陡峭、冰寒、稀薄空气与未知险阻于一体的天堑。 “地图标注,这是西行必经之路,也是寻找‘石髓’可能线索的方向之一。”
星烨收起地图,目光坚定,“传说天空之城的居民与自然元素亲近,或许他们知晓大地深处矿脉的秘密。而且,站得够高,才能看得够远。” 攀登云巅山脉的过程,比穿越巨岩丘陵更加艰难百倍。最初的森林带尚可穿行,但越过雪线后,便是永恒的严寒、光滑如镜的冰壁、猝不及防的雪崩险境,以及随着高度增加越来越稀薄、令人头晕目眩的空气。队伍不得不放缓速度,用绳索串联,在冰镐和特制钉鞋的辅助下艰难挪移。大力和二力沉重的身躯在这种环境下成了负担,每一步都深深陷入雪中,但他们无怨无悔,反而时常利用巨力,为队友开辟更安全的路径,或固定关键的锚点。
经过整整五天近乎极限的攀登,就在众人筋疲力尽之际,眼前豁然开朗。他们终于穿破了最浓厚的云层,抵达了主峰之巅——一片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平坦而广袤的“山顶平台”。
这并非天然形成的平台,边缘整齐,明显经过难以置信的伟力切削与修整。平台之上,并非荒芜雪原,而是一片生机盎然的奇异世界:苍翠的、枝叶间流动着微光的古树林立,清澈的溪流在七彩卵石上潺潺流淌,奇花异草点缀其间,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芬芳与浓郁的元素气息。而在平台中央,依托着山体天然岩柱和巧夺天工的木石结构,建造着一座座轻盈、精致、与自然完美融合的城镇。建筑多采用乳白色石材和闪光的特殊木材,尖塔高耸,廊桥飞渡,在终年不散的云海与璀璨阳光映照下,宛如神话之境。
“天空之城……真的存在。”阿旺喃喃道,然而,未等他们仔细欣赏这云上奇景,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心悸的“咔嚓”声,混合着低沉的、仿佛山体内部呻吟的闷响,从脚下传来。紧接着,整个平台边缘靠近他们登顶方位的区域,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幅度不大的震动!碎石和冰屑从平台与下方山体连接的某些裂缝处簌簌滚落。
“什么人?胆敢擅闯艾瑟兰!”清越而充满戒备的喝问声响起。只见从最近的一片发光森林中,迅捷无声地闪出数十道身影。 他们身材修长挺拔,普遍比人类高挑,肤色白皙近乎透明,耳尖细长,面容精致得不似凡俗。眼眸是纯净的碧蓝或翠绿色,仿佛蕴藏着森林与天空的光泽。他们身着轻便贴身的藤甲与飘逸的织物,手中持握着造型优美、仿佛由生命树枝干自然形成的长弓,弓弦上隐隐有气流缠绕。为首的一名精灵,发色如月光流银,气质尤为出众,此刻正柳眉微蹙,警惕地盯着这群不速之客——尤其是体型庞大的猛虎王和岩石巨人。
星烨示意众人不要妄动,上前一步,以手抚胸,用大陆通用语缓声道:“尊敬的天空居民,我们来自东方兽族领地,并无恶意,仅为追寻古老知识与族人生机而来。我叫星烨,这些是我的同伴。
方才的震动……” “震动与你们无关,是‘基座’的旧伤又在恶化。”银发精灵女性语气稍缓,但戒备未消,“我是风语部族的巡守队长,莉亚·逐风者。此地不欢迎外人,尤其是……携带如此巨大能量反应的访客。”她的目光扫过大力和二力,显然感知到了他们身上厚重凝实的大地之力,这与天空之城轻盈的风、光元素格格不入,甚至可能加剧山体的不稳定。
就在双方气氛有些僵持时,又一阵更明显的震动传来,平台边缘一处裂缝明显扩大,崩落数块巨大的岩石,坠入下方无底云海。精灵们脸色齐变,忧虑之色溢于言表。
星烨没有退缩,反而迎着莉亚警惕的目光,沉声道:“我们感知到了大地的痛苦。我的伙伴,大力与二力,乃山石之子,能与岩土沟通。这支撑你们家园的巨峰,是否内部已千疮百孔,濒临崩溃?” 莉亚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但警惕未消:“你如何得知?这更证明你们的感知……或许会带来不稳定!” “恰恰相反!”星烨提高声音,目光坦荡,“若这山体真如我们感知般危殆,那么排斥可能提供帮助的力量,是否明智?我们寻求石髓,是为唤醒更多如他们般的岩石族裔。若你们的危机源于大地,他们的力量,或许正是转机!” 莉亚沉默了,眼神剧烈挣扎。
天空之城基座腐朽是最高机密,亦是悬在全族头顶的利剑。族中智者穷尽智慧亦难寻根本解决之道。眼前这两个岩石巨人……或许真有一线希望?但,他们值得信任吗?
他们的领袖,这个自称星烨的兽人,又有怎样的实力与心性? 正当莉亚权衡之际,一名精灵斥候疾奔而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莉亚脸色微变,看向星烨等人的目光更添复杂,最终,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外来者,星烨。”莉亚的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疏离与试探,“艾瑟兰面临困境,不假。但信任并非凭空而来。我族虽渴望解决‘基座’之患,却也无法将希望轻易寄托于不明底细的外来者。更何况……我们眼下,尚有一处更迫在眉睫的‘疮痍’需要处理。” 她指向平台西北方向,那里云气稍薄,可见一片水草丰茂、流淌着莹莹光泽的广阔草原,但草原边缘,却竖立着粗糙的木栅与了望塔,风格与精灵的雅致格格不入。
“那里是‘翠光原野’,我族曾经的牧场与月光草产地。数年前,被一群‘钢鬃野猪人’强盗占据。它们首领自号‘裂岩者’,皮糙肉厚,蛮力惊人,尤其一身污秽魔力浸染的厚皮,我族的箭矢难以穿透。它们盘踞那里,劫掠我族边民,污染水源,已成大患。”
莉亚的目光锐利起来,直视星烨:“你说你们拥有力量,愿意寻求合作?那么,展现你们的实力与诚意吧。若你们能助我族驱除,或至少重创这群野猪强盗,证明你们拥有应对真正威胁的能力,而非空谈。届时,我们再来谈‘基座’之事,谈你们所寻找的‘石髓’线索也不迟。”
这是考验,亦是利用。星烨心知肚明。精灵女王(或长老们)既要掂量他们的斤两,也想借刀杀人,解决困扰已久的边境麻烦。
猛虎王闻言,眼中战意勃发:“区区野猪,也敢称王?正好活动筋骨!” 星烨抬手制止猛虎王,平静地看向莉亚:“我们可以接受这个‘试炼’。但有两个条件。第一,我们需要关于野猪人巢穴、兵力、以及那个‘裂岩者’的详细情报。第二,行动中,我需要我的队伍拥有临机决断之权,你们的队伍需要配合,而非掣肘。”
莉亚沉吟片刻,点头:“可以。情报会提供给你们。我会派遣一队‘逐风者’协助你们,他们熟悉地形,擅长游击与侦查。但主力作战,需要靠你们自己。若你们能拿下‘裂岩者’,或将其势力逐出翠光原野,艾瑟兰的大门,才会真正为你们敞开。”
协议达成,气氛却并未轻松。这不再仅仅是寻求帮助,更是一场证明资格、赢得尊重的战斗。 在莉亚安排的精灵向导带领下,星烨一行人暂时在靠近边缘的一处废弃哨所安顿下来。很快,关于“钢鬃野猪人”的详细情报被送来。 这群强盗数量约两百,个体实力普遍强于普通兽族战士,尤其防御惊人。巢穴建立在原野中心一处易守难攻的岩石丘后,挖掘了大量地穴。首领“裂岩者”体型是普通野猪人的两倍,獠牙如戟,据说掌握着粗陋但威力巨大的土系蛮力,能短暂硬化皮肤甚至掀起地刺,是最大的威胁。
精灵族几次清剿,都因无法有效破防和对抗“裂岩者”而失利。 “皮糙肉厚,蛮力为主,缺乏远程和精细配合。”星烨在简陋的沙盘上推演,“正面强攻,即使能胜,损失也大。需扬长避短。” “它们怕什么?”幽爪问精灵向导。 “它们厌恶纯净的水源和强烈的光芒,这会削弱它们身上那层污秽的魔力防护。
但效果有限。”精灵回答,“另外,它们嗜睡,尤其在正午阳光最烈时,守卫最为松懈,但‘裂岩者’通常待在最深处的阴凉地穴。” 星烨眼中光芒闪烁,一个计划逐渐成型。他看向大力和二力:“你们的防御,能挡住野猪人的冲击和獠牙吗?” 大力拍拍胸口,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它们的牙,咬不破我们的石头皮!” “好。”星烨点头,开始部署,“猛虎王,你与大力、二力作为正面攻坚的‘重锤’和‘铁砧’,吸引主要火力,尤其是牵制可能出现的‘裂岩者’。阿旺,你带领精灵射手,占据制高点,优先狙杀敌方了望塔和试图集结的小股敌人。你们的箭或许难破厚皮,但瞄准眼、口、关节等薄弱处,配合特制的‘三棱破甲箭’,依然能造成杀伤和混乱。” “幽爪,你带上几名最机敏的精灵‘林语者’,在总攻开始前,潜入巢穴外围,在关键通道布置绊索,制造混乱,切断支援。” “而我,”星烨握了握拳,“会寻找机会,直取‘裂岩者’。
猛虎王,大力二力,一旦‘裂岩者’出现,你们务必将其缠住,为我创造机会。” 计划拟定,精灵向导眼中露出些许讶异,似乎没想到这群“粗野”的兽人战术安排如此有条理。
次日正午,阳光刺破云层,灼烤着翠光原野。野猪人巢穴果然一片沉寂,只有零星守卫在打盹。 “行动!” 阿旺和精灵射手们率先发难,精准的箭矢无声地夺去了外围哨兵和了望塔上昏昏欲睡的野猪人性命。
“敌袭!是那些长耳朵!”野猪人巢穴沸腾起来,无数粗壮丑陋的身影从地穴中涌出。 就在这时,猛虎王一声震天咆哮,与迈着沉重步伐、如同两座移动堡垒的大力二力,从正面悍然冲向巢穴大门!他们的组合犹如一辆无坚不摧的战车,普通的野猪人冲撞上去,如同撞上山岩,非但无法撼动,反而被反震得筋骨酥麻,随后便被猛虎王的利爪和岩石巨人的重拳撕碎、砸扁!
野猪人的箭矢和投矛叮叮当当打在大力二力的石甲上,收效甚微。阵型瞬间被撕开一道口子。 “是石头怪物!还有大猫!”野猪人惊恐大叫。 混乱中,一声比猛虎王咆哮更加狂暴、充满戾气的怒吼从巢穴深处传来:“谁敢打扰‘裂岩者’的沉睡?!” 大地微微震颤,一个庞然大物撞开地穴入口,出现在众人面前。
它身高近乎是大力的一倍半,浑身黑毛如钢针,皮肤泛着不祥的暗红色光泽,两根弯曲的獠牙仿佛能挑翻山石,小眼睛猩红,死死盯住了闯入者。 “裂岩者”参战! 真正的考验,此刻才开始。星烨深吸一口气,身影如同鬼魅,借着混乱的战场和岩石的掩护,向那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野猪王悄然潜去。 云巅之上的第一场试炼,关乎信任与未来的战斗,进入了最激烈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