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俘营前的空地上,气氛凝重得如同铁铸。 上千名人族工匠被驱赶到这里,他们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眼中充满了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周围,是顶盔贯甲、眼神凶狠的兽族战士,他们手握利刃,毫不掩饰目光中的仇恨与杀意。
昨夜庆祝胜利的狂欢与眼前的肃杀形成了鲜明对比,提醒着所有人,战争的血腥味尚未散去。 星烨在一众将领——裂爪、狼啸以及新归附的岩鼠族族长——的簇拥下,走到了人群前方的高台。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惶恐的脸。 无形的压力让许多工匠瑟瑟发抖,甚至有人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终于,星烨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寒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们,为人族军队打造兵器铠甲,加工粮草军需。告诉我,你们的手艺,是好是坏?” 工匠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一名胆大的老工匠颤声回应:“回……回大人,小人们……不敢懈怠,皆是尽心尽力……”
“尽心尽力?”星烨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他猛地从身旁的战利品中抽出一柄血迹未干、寒光闪闪的人族制式长刀,刀身上精美的纹路和均匀的淬火痕迹显示它出自良工之手。“那这是什么?!” 他“锵”地一声将长刀掷于地上,刀尖深深插入泥土,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看看这锋利的刀刃!看看这坚固的刀身!”星烨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每一个工匠的脸,“就是你们打造的这些精良武器,就是你们缝制的坚固铠甲,武装了人族的军队,让他们更有效地屠戮我的族人!黑山峡谷、碎石隘口、还有这南大营外!我兽族勇士的鲜血,几乎流干!
他们的亡魂,在看着你们!” 他踏前一步,磅礴的杀气如同风暴般席卷开来:“你们每一锤、每一凿,都是在为我们兽族挖掘坟墓!你们手上,沾满了我族勇士的鲜血!按此罪论,我将你们全部处决,用你们的头颅祭奠我族英灵,可有半点冤枉你们?!”
这声怒吼如同最终的审判,击垮了工匠们最后的心理防线。 “大人饶命啊!”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啊!” “求您开恩,我们不想死!” 哭喊声和绝望的哀求响成一片。裂爪和周围的兽族战士则胸膛起伏,眼中燃起复仇的火焰,觉得族长字字句句都说到了他们心坎里。
星烨再次抬手,压下所有声音。他话锋一转,那冰冷的杀气稍稍收敛,但威严更甚:“但,我兽族勇士的血,不能白流。你们的命,很廉价,但你们的手艺,对我族而言,尚有价值。” 他停顿了一下,让绝望与希望在这短暂的寂静中激烈碰撞。
“现在,我给你们两条路。” “第一条,死路。带着你们的技艺和对人族的‘忠诚’,去地下效忠你们的皇帝。” “第二条,活路。放下你们人族的高傲,用你们的手艺,为我兽族效力,赎清你们的罪孽!”
工匠们惊疑不定地抬起头,看着高台上那个如同山岳般的狼族青年。 “别误会,我不是在请求你们,这是命令,是你们唯一活下去的机会。”星烨的声音不容置疑,“但我要的,不是奴隶的应付,而是工匠的真心!我会设立‘匠作营’,你们将在其中劳作,并将技艺传授给我族子弟。食物、住所,乃至你们的人身安全,都将得到保障,远胜你们在此地为奴之时!”
“但是!”他目光如电,声音再次变得森寒,“若有谁阳奉阴违,消极怠工,或者胆敢传授错误技艺,破坏器械……一经发现,立斩不赦!并且,与他同组之人,连坐同罪!”
恩威并施,规则清晰。 工匠们面面相觑,从极度的恐惧到看到一线生机,巨大的情绪起伏让他们几乎虚脱。求生是本能,而星烨给出的条件,在生存之上,还保留了他们作为工匠的尊严和一丝未来的希望。
那名老工匠,颤巍巍地向前爬了一步,以头叩地,声音带着哭腔与一丝决绝:“大人……您言出必践!小人李工,愿率众工匠,为大人效劳,传授技艺,戴罪立功!绝无二心!” 有了带头人,其他工匠也纷纷跪倒,表示臣服。求生的欲望,以及对“技艺”本身的那份珍视,终究压倒了对族裔的虚无忠诚。
星烨看向裂爪和狼啸,两人眼中虽然仍有疑虑,但更多的是对族长决策的服从。他们明白,族长此举,并非懦弱,而是用一种更强大、更智慧的方式,为了兽族更长远的未来。
“裂爪,抽调一队可靠的战士,负责匠作营外围警戒。内部管理,由岩鼠族协助。”星烨下令,“按我方才的承诺对待他们,但也需盯紧。规矩,绝不能破。” “是!城主。”
处理完工匠之事,星烨立刻找来一名亲信狼骑,语气郑重地吩咐:“你立刻返回铁爪城,亲自传话给云铃夫人:让她在城中,乃至我们所有附属部落中,挑选年轻、聪明、动手能力强的族人,无论是狐族、狼族、牛头人还是其他部落,只要有心学习,皆可送来南大营。告诉他们,跟随人族工匠学习手艺,不是为了伺候谁,而是为了掌握我兽族安身立命、走向强盛的根本!此事,关乎我族未来,让她务必用心!” 看着传令兵领命而去,星烨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妥善安置这些工匠,并让族人学习他们的技术,其意义不亚于打赢一场大战。他感觉又完成了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脚下通往强盛的道路,似乎又坚实了几分。
然而,他这片刻的轻松并未持续多久。此前派去打探泥猴族情报的狼族小队回来了。他们带回的详细情报,让星烨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岩鼠族长所言非虚,甚至犹有过之。
泥猴族在此地兽族中的口碑极差,他们仗着人族的势,巧言令色,用尽各种卑鄙手段,低价强购、以次充好、挑拨离间,疯狂压榨各兽族部落,聚敛了巨额财富,可谓是好事不做,坏事做绝,真正担得起“人面兽心”四字。狼族小队还确认,南大营出事后,泥猴族全族都已躲藏进了南边那片遍布毒瘴与淤泥的沼泽深处。 星烨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种依附外族、欺压同族的行径!
怒火在他胸中翻腾,恨不得立刻派兵踏平那片沼泽,将这些败类尽数诛灭。 但他的手握紧又松开。他想起自己在铁爪城,在万众瞩目之下,对着重新闪耀的图腾立下的誓言——“我要让兽族,万兽平等,永享自由!” 若因泥猴族作恶多端,便不由分说地举族屠戮,那他与那些肆意压迫异族的人族权贵又有何区别?这难道就是他所追求的“平等”与“自由”吗?消息传开,那些尚且观望的中立部落会如何想?他们会不会认为铁爪城的“万兽平等”只是一个谎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杀,易如反掌,却可能寒了所有渴望团结的兽族同胞的心。 不杀,难道就任由这等害群之马逍遥法外,继续玷污兽族之名? 星烨陷入了深深的两难之境,刚刚舒缓的眉头再次紧锁。他需要智慧,需要一种既能惩治罪恶,又能昭显他包容与公正理念的方式。
沉吟良久,他抬起头,眼中恢复了决断,对身旁的狼啸下令:“狼啸,你亲自带队,挑选精锐,进入南部沼泽,想办法将泥猴族全族,给我一个不少地带回来!记住,我要活的,尽量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是,族长!”狼啸领命,立刻转身去点兵。
星烨又看向另一名亲卫:“你,立刻快马加鞭赶回铁爪城,将墨尘老先生接到南大营来。就说……我遇到了一个关乎兽族理念与未来的难题,需要他老人家的智慧。” 亲卫领命,飞奔而去。
星烨独自站在原地,眺望着南部那片迷雾笼罩的沼泽方向。风吹起他黑发中的那一缕银白,他的眼神复杂,既有对泥猴族恶行的愤怒,也有对如何践行自己理想的深思。 真正的王者之路,远比战场上的冲锋陷阵要复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