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营的清晨,被一种充满希望的新生气息所笼罩。东方初升的朝阳将金色的光辉洒满营寨,驱散了夜间的寒意。校场的一角,新设立的“匠作营”已然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锯木头的嘶嘶声、以及工匠们耐心的讲解声交织在一起,谱成了一曲奇特的乐章。人族工匠们虽然面色仍带拘谨,但在兽族战士明确的规则和相对公正的待遇下,已开始专注于手中的活计。更令人振奋的是,那些从铁爪城及各部落遴选出的年轻兽族学徒——他们中有眼神灵动的狐族青年,有臂膀粗壮的牛头人少年,甚至还有几个对精细结构表现出惊人天赋的地精——正围在工匠身边,聚精会神地观看着每一个步骤,眼中充满了对未知知识的渴求。
星烨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望着这一幕。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和黑发中那缕标志性的银白。他坚毅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会心的微笑。这些年轻的族人,就像一颗颗饱含生机的种子,而他正亲手为他们浇灌技术的甘霖。他仿佛已经看到,在不久的将来,由兽族自己打造的锋利兵刃、坚固铠甲乃至更多的奇迹,将从这些年轻的手中诞生,彻底扭转兽族工业薄弱的局面。这份沉甸甸的希望,冲淡了连日征战的疲惫,让他心中充满了耕耘者的满足与期待。
然而,这片祥和的晨景,被营门处骤然爆发的一阵混乱与惊呼彻底撕碎。 “快!扶住他们!” “天哪!是狼啸大人!怎么会这样?” 星烨心头一紧,笑容瞬间冻结在脸上。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向营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一股寒意从脊背直冲头顶。只见守门的士兵正搀扶着十几个……近乎赤裸、身形焦黑的身影。他们身上几乎看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原本应该覆盖着漂亮灰色皮毛的地方,此刻只剩下被烈火燎烧后留下的恐怖疤痕与翻卷的红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皮肉烧焦的恶臭。
领头那人,身形依稀可辨,正是他麾下以勇猛和……俊朗着称的狼族将领——狼啸。 可此刻的狼啸,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狼族帅小伙的影子?他浑身光秃,布满可怖的烧伤,每走一步都因剧痛而微微痉挛,唯有那双因痛苦和耻辱而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残存着一丝狼族的凶悍。
“狼啸?!”星烨的声音因震惊而有些变调,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亲自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爱将,触手之处是一片滚烫而黏腻的创伤,令他心头怒火骤燃。 “快!叫军营里所有大夫!用最好的药!快!”星烨的声音如同炸雷,在营门口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焦急与愤怒。
伤员被迅速安置在一个宽敞的帐篷里。在大夫们紧急处理伤口的同时,星烨强压着滔天的怒火,蹲在狼啸的简易床铺前,声音沉痛而冰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是谁把你们伤成这样?” 狼啸虚弱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但他还是用尽力气,断断续续地讲述了那场发生在南部沼泽的、堪称噩梦的遭遇。
他带着小队,按照族长的命令,找到了藏匿在沼泽深处的泥猴族。泥猴族族长——一个脸上堆满谄媚假笑、眼神却闪烁不定的家伙——接待了他们。 “狼啸大人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泥猴族长显得异常恭敬,甚至有些卑躬屈膝。
狼啸秉持着族长的指令,强忍厌恶,冷硬地宣告:“你们泥猴族,伙同人族,欺压兽族同胞,罪证确凿。奉星烨族长之命,带你们全族回去接受审判!” 那族长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诡诈,随即笑容更加“诚恳”:“哎呀呀,这一定是天大的误会!我们泥猴族也是兽族一份子,怎会做出这等事?想必是有些小人搬弄是非。大人请稍候,容我收拾一下,召集族人,这就随您回去,向星烨族长当面解释清楚!”
然而,就在那族长转身,看似要去安排的瞬间——异变陡生! 数名早已埋伏在周围的泥猴族人猛地现身,他们手中并无刀剑,而是抓着一个又一个不起眼的黑色陶罐。下一刻,这些陶罐带着风声,劈头盖脸地朝着狼啸和他的队员们砸来! “啪嚓!啪嚓!” 陶罐在他们身上、脚边纷纷碎裂,里面漆黑粘稠、散发着刺鼻腥臭的液体瞬间迸溅开来,淋了狼族战士们满头满身。这液体极其粘稠,如同附骨之疽,紧紧黏在皮毛和皮肤上。 狼族战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懵了,刚要怒吼着拔出武器反击—— “咻——!” 一支点燃的火箭,如同死神的请柬,从阴暗的树丛中射出,精准地落在了一滩黑色的液体上。 “轰——!” 仿佛点燃了地狱的业火,那黑色液体猛地爆燃起来!火焰不是寻常的红色,而是带着一抹诡异的幽蓝,温度奇高,燃烧得极其猛烈! 更可怕的是,这火焰仿佛拥有生命,紧紧附着在粘稠的黑油上。狼族战士们发出了凄厉的惨嚎,他们拼命拍打,试图熄灭身上的火焰,却徒劳无功,那黑油反而沾得到处都是。他们惊慌失措地跳进旁边的沼泽泥水之中,指望泥水能扑灭这恶魔之火。 但绝望,在那一刻达到了顶点。 那火焰,竟在水中依旧顽固地燃烧!幽蓝的火苗在浑浊的水面上跳跃,持续地灼烧着他们的皮肉,发出“滋滋”的可怕声响,直至烧穿血肉,露出白骨!
“它……它不怕水!不怕水啊!”狼啸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磨灭的恐惧,回忆至此,他强壮的身躯仍在止不住地颤抖。 那是一场单方面的、残酷的屠杀。他带来的精锐狼族小队,在短短片刻间,便葬身于这片诡异而恶毒的火海之中。只有包括他在内的十几人,靠着战友的掩护,以及拼命撕掉燃烧的衣物、甚至不惜在泥地里打滚磨掉燃烧的皮毛,才侥幸挣脱了那附骨之疽般的火焰,带着一身严重的烧伤,逃了回来。
“族长……我……我对不起死去的兄弟们!我对不起您的信任!”狼啸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淌下,“此等惨败……狼啸……狼啸唯有一死……”若不是心中还存着必须将情报带回的执念,他早已无颜苟活。
帐篷内,一片死寂。只有伤员们压抑的呻吟和帐篷外风吹旗幡的猎猎作响。每一个听到这番叙述的兽人,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随之而来的,是如同火山喷发前般压抑的狂怒。
星烨缓缓地站直了身体。 他脸上的每一丝肌肉都绷紧了,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不再是平日的沉稳或睿智,而是彻底被血色充斥,如同两汪翻涌的血潭!他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破了皮肤,渗出血丝,他却浑然不觉。
“泥——猴——族——!” 三个字,如同从牙缝中挤出来,带着滔天的杀意和几乎凝成实质的怒火,在帐篷内回荡。
他猛地转身,掀开帐帘,大步走入阳光之下。阳光照在他因极致愤怒而显得有些狰狞的脸上,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传我命令!”他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整个南大营的上空,“南大营所有能战的勇士,即刻集结!随我——踏平南部沼泽!我要用泥猴族的血,祭奠我狼族兄弟的亡魂!”
损害兽族利益,尚可念在同族之谊网开一面;但对我兽族战士下此毒手,便是全族之死敌!无论他是谁,无论他躲在哪里,都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族长!息怒!”裂爪闻讯赶来,他同样眼含悲痛,却强自保持着理智,“军师马上就要到了!是否等墨尘先生到了,商议之后……”
“等不了!”星烨猛地挥手,打断了裂爪的话,他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南方,那里是沼泽的方向,也是仇恨的方向,“每多等一刻,我兄弟的亡魂便不得安宁一刻!血债,必须血偿!现在,立刻,出发!” 他的意志,如同出鞘的利剑,斩断了一切犹豫和劝阻。
南大营的战鼓,被悲愤地擂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