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议事会结束后的第七天,第一批实质性的合作成果开始显现。
矿洞深处新开辟的“时轮能量模拟场”已初具雏形。这是一个直径约三十丈的半球形空间,内壁覆盖着由大雪山提供的、刻满微型时轮金刚咒文的合金板,地面则铺设着星海卫调整过的能量导流基质。扎西多吉喇嘛与文渊带领的技术团队日夜调试,试图复现出封印核心区域可能存在的、混杂着微弱魔念侵蚀与紊乱空间特性的特殊能量环境。
阿弃被安排在模拟场边缘的一间加固观察室中。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格桑嘉措或洛桑的指导下进行静坐,以佛门“安般守意”法门观照己身,尝试更清晰地感知寂灭之种的细微变化,并锻炼以自身意志引导血脉之力对其形成压制。观察室内外布满监测法器,记录着他每一次心率、灵力波动乃至神识涟漪的细微变化。数据冰冷而残酷地显示,寂灭之种虽然被压制,但其“活性”并未降低,反而像是在不断适应阿弃的身体和佛光环境,变得更具潜伏性和欺骗性。它对“九幽腐心莲”等特定秽物的感应,也证实了扎西多吉的推测——这东西在“学习”。
“这不是简单的侵蚀,更像是一种……异化的寄生与进化。”扎西多吉在数据汇总会议上严肃指出,“它试图与宿主建立更深的联系,并利用宿主接触外界信息。我们必须加快对封印核心区域和‘希望号’残骸的研究,或许那里有彻底解决或剥离它的方法。”
就在技术解析组埋头苦干时,情报侦查组的首次行动也悄然展开。
目标:黑沙城外围,暗影商会疑似用于中转“星髓结晶”和“天外镇石”碎片的秘密码头。
行动人员:大雪山“影行僧”丹增,星火卫侦查队长“夜枭”,以及身体刚恢复到能进行低强度活动的阿弃——他的特殊感应能力被寄予厚望,同时这也是一次对他自身控制力的严峻考验。
青岚山脉西南边界,一片被称为“鬼哭林”的阴郁森林边缘。三人身着特制的、能模拟周围环境灵波与气味的伪装服,如同三缕轻烟,融入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
丹增是个干瘦沉默的中年喇嘛,脸颊有两道明显的、仿佛被利刃划过的旧疤,眼神却异常平和深邃。他修行的“无相遁法”并非纯粹的速度或隐身,而是能短暂地将自身存在感降至近乎虚无,融入风声、树影甚至目标的潜意识盲区。夜枭则是星火卫中经验最丰富的猎手和追踪者,炼气大圆满修为,擅长丛林潜行与痕迹抹除。阿弃跟在两人身后,动作略显生涩,但每一步都异常谨慎,呼吸压得极低,手腕上的九界石手链被刻意调整到最黯淡的状态,以免能量波动引起注意。
“前方五里,绕过那片毒瘴沼泽,就是黑沙城南面的‘废料谷’。”夜枭以极低的声音传讯,手指在战术地图上滑动,“情报显示,暗影商会利用谷底一条废弃的古河道进行秘密运输。我们在此处设立第一观察点。”
丹增微微颔首,双手合十,口中默诵短咒。一层几乎不可见的淡灰色光晕笼罩三人,不仅进一步削弱了他们的气息,连体温和脚下轻微的痕迹都在光晕掠过后被自然的环境扰动所覆盖。
三人无声潜行。鬼哭林中弥漫着淡淡的腐朽气息和隐约的、仿佛婴儿啼哭的怪声(实则是一种特殊妖蝠的鸣叫)。阿弃能感觉到,越是靠近黑沙城方向,空气中那种混杂着金属锈蚀、劣质灵材燃烧和某种……阴冷污秽的味道就越明显。而他心口那枚寂灭之种,也传来一阵阵极其细微的、近乎愉悦的悸动,仿佛嗅到了喜欢的“气味”。他立刻凝神,以格桑嘉措所授的“金刚念”镇压这股异动,额头渗出细汗。
一个时辰后,他们抵达预定观察点——一处位于废料谷东侧崖壁上的天然石窟,洞口被茂密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铁线蕨”覆盖,位置隐蔽,视野却恰好能俯瞰大半个谷底。
谷底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宽阔的、早已干涸的河床上,堆积着如山的废弃矿渣、破碎的法器残骸、腐烂的妖兽骨骼,以及各种难以辨认的工业与生活废料。五颜六色的毒水在低洼处汇聚成潭,蒸腾起带有剧毒的彩色雾气。而在这一片污浊混乱之中,几条被勉强清理出来的通道蜿蜒延伸,通向谷地深处几个被粗糙阵法遮掩的洞口。一些穿着灰褐色短褂、戴着简陋防毒面具的人影正在通道间忙碌,搬运着大小不一的箱笼。
“不是修士,是凡人苦力,或者低阶体修。”夜枭通过高倍观测镜观察,“守卫不多,但位置刁钻,三个制高点,两个暗哨,用的是‘阴魂窥影阵’和‘地听符’组合,常规潜入很难避开。”
丹增闭目感应片刻,低声道:“阵法有漏洞。‘阴魂窥影阵’依赖地脉阴气驱动,但此地污秽杂气太重,西南角那个阵眼波动不稳,有约三息间隙。‘地听符’覆盖范围有重叠盲区,在第二与第三通道交汇的石堆下方。”
精准的洞察力。夜枭眼中露出佩服之色。
阿弃则紧紧盯着谷底那些被搬运的箱笼。当他集中注意力时,心口的寂灭之种传来更清晰的悸动,指向其中几个刻有简易封灵符文的黑色金属箱。“那些箱子……里面有让‘它’感兴趣的东西。”他低声说,声音因压制魔种而有些沙哑。
“标记箱体特征和搬运路径。”夜枭记录。
观察持续了整整一天。他们摸清了守卫换班的规律、运输队伍的构成、以及哪些洞口进出最频繁。黄昏时分,一队由三名筑基初期修士押运、十名凡人苦力推动的板车队伍,从最大的那个洞口驶出。板车上堆放的正是那种黑色金属箱,箱体缝隙处隐隐有微弱的星芒和空间波动泄露。
“机会。”丹增睁开眼,“押运者气息浮躁,归心似箭。入夜后第一班守卫最松懈。我们潜入那个大洞,探查内部。”
入夜,废料谷被浓重的毒雾和夜色笼罩,只有零星几点惨绿色的磷火在废料堆间飘荡。守卫的警惕性果然下降,暗哨甚至传来隐约的鼾声。
丹增率先行动。他如同真正的影子,贴着崖壁滑下,在“阴魂窥影阵”波动的间隙,精准地穿过警戒线,落地无声。夜枭紧随其后,动作如狸猫。阿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忘记心口的悸动和周围污秽环境带来的不适,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模仿前两人的动作上。他的血脉之力在沉寂中涌动,赋予了他远超常人的柔韧与爆发力,却也让他每一步都需要更精细的控制,以免气息外泄惊动魔种。
三人顺利避开巡逻,潜入最大的洞口。
洞口内是一条向下倾斜的、粗糙开凿的甬道,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镶嵌着散发昏黄光芒的“荧光石”,空气更加污浊闷热,混杂着汗味、金属腥气和一种……淡淡的、类似坠星湖祭坛的阴冷空间波动。
甬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溶洞空间,已经被改造成一个简陋的转运仓库。里面堆放着更多的黑色金属箱,还有一些明显是祭坛构件的残骸、未刻完的阵盘、以及大量封装在透明晶罐里的、蠕动的暗红色血肉组织——那是血祭的残留物!
溶洞另一侧有两条岔路,一条继续向下,隐隐传来机械运转和敲打声;另一条则通向更深处,门口有更强的阵法守护,两名筑基中期修士面无表情地把守着。
“下方应该是初步处理或临时储存区。深处……”夜枭看向那守卫森严的岔路,“可能是更核心的区域,或者通往黑沙城内部的秘密通道。”
丹增示意两人隐蔽,自己则再次施展“无相遁法”,如同一缕轻烟飘向那两名守卫。他并非要攻击,而是近距离感知阵法强度和守卫的状态,并尝试留下一个微不可察的“佛法印记”,便于日后追踪或干扰。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溶洞深处那条被严密守卫的岔路内,突然传来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随即是重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阴冷死寂气息,夹杂着狂暴的空间乱流,如同无形的潮水般从岔路内汹涌而出!
两名守卫脸色大变,顾不上查看丹增这边(丹增在气息爆发的瞬间已遁入阴影),其中一人急忙向洞内打出一道传讯符,另一人则激活了门口的预警阵法,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溶洞!
“暴露了?还是里面出了意外?”夜枭急道。
阿弃突然捂住心口,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是……是那个!很强的……同源……召唤……”他牙关打战,眼中黑色瞳孔周围竟泛起一丝细微的灰白。
寂灭之种对那股爆发的阴冷死寂气息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甚至试图反向牵引阿弃的意识!
“撤!”丹增当机立断,一把抓住阿弃的手臂,一股温厚平和的佛力渡入,暂时稳住他躁动的血脉和魔种。“此地不可久留!”
三人趁着溶洞内因突发状况产生的混乱,沿着来路疾退。警报声中,已经有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从各个方向传来。
冲出洞口,回到废料谷。夜空不知何时被浓厚的乌云笼罩,没有星光。谷中的毒雾似乎也受到了那阴冷气息的影响,翻滚得更加剧烈。
“分开走!原定二号撤离点汇合!”夜枭低喝,同时向不同方向弹出几枚“声光诱饵符”,制造混乱。
丹增带着状态不稳的阿弃,施展遁法,融入阴影,向着鬼哭林方向急掠。夜枭则反向潜入一堆废料之后,隐匿气息。
追兵很快涌出洞口,为首的是一名脸色阴鸷、身着暗影商会执事服饰的筑基后期修士。他目光如电,扫过混乱的谷地,手中托着一个不断旋转的黑色罗盘。
“有佛力残留……还有一股奇怪的黑暗气息……追!绝不能让他们跑了!”他厉声下令,同时捏碎一枚玉符。
黑沙城方向,数道强大的气息骤然升空,朝着废料谷疾驰而来!其中一道,赫然达到了金丹期!
首次侦查,在意外触碰未知危机的情况下,被迫中断,并引来了远超预计的追击。
丹增带着阿弃在鬼哭林中穿梭,身后追兵的破空声越来越近。阿弃的状态越来越差,寂灭之种的共鸣虽被佛力暂时压制,但却像在他体内点着了一团冰冷的火,灼烧着他的意志和经脉。
“坚持住!”丹增声音依旧平稳,但额头已见汗。他虽精于潜行,但带着一个人摆脱金丹期修士的锁定,几乎不可能。
眼看一道凌厉的剑光就要从后方追上,斜刺里,一道青莹莹的剑芒如同九天垂落的月光,悄无声息地出现,精准地截住了那道剑光!
“铛!”
金铁交鸣,气浪翻卷。
白清雪的身影从林间阴影中浮现,手持长剑,金丹期的灵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挡在了追兵与丹增、阿弃之间。
“青岚剑宗白清雪在此。”她声音清冷,剑意却如寒冬北风,凛冽刺骨,“前方乃我剑宗与大雪山地界,何人擅闯?”
追击而来的暗影商会金丹修士是一名枯瘦老者,见状脸色微变,显然认出了白清雪的身份以及她身后可能代表的势力。
“白仙子,此二人擅闯我会禁地,窃取机密,还请行个方便,让我等擒拿回去。”老者拱手,语气却不容置疑。
白清雪长剑斜指:“证据?若无私闯,何须你等大动干戈?若确有其事,也当由三方联盟共议处置,岂容你暗影商会私下拿人?”
她刻意点出“三方联盟”,意在威慑。
老者眼中寒光闪烁,显然在权衡利弊。白清雪新晋金丹,他自忖不惧,但此地距离青岚剑宗和大雪山援兵可能赶来的区域太近,若真动起手来,未必能讨得好,还可能提前引爆冲突,打乱商会高层计划。
就在僵持之际,远处天际,又有一道煌煌佛光疾驰而来,伴随着威严平和的诵经声——格桑嘉措赶到了!
老者脸色彻底阴沉,知道事不可为,冷哼一声:“好!今日便给剑宗和雪山一个面子!但此事,没完!”
说罢,他袖袍一挥,带着手下迅速退去,消失在黑沙城方向的夜幕中。
白清雪松了口气,收回长剑,转身看向被丹增扶着的、几乎虚脱的阿弃,以及脸色凝重的丹增。
“发生了什么?”她问。
丹增简要说明了洞内遭遇的突发异状和那股可怕的阴冷气息。
阿弃勉强抬起头,眼神中残留着痛苦与一丝后怕,他看向黑沙城的方向,用尽力气低声道:
“那里面……有个‘门’……被强行打开了一点……有东西……要过来……‘它’很兴奋……”
白清雪与赶到的格桑嘉措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暗影商会在黑沙城的动作,比预想的更快,也更危险。他们似乎已经能够有限地打开通往封印核心区域的“缝隙”,甚至可能已经在尝试“接引”什么。
而阿弃体内的寂灭之种,成为了这次意外侦查中最敏感也最危险的“探测器”。
首次联合行动,虽未达成全部侦查目标,却意外揭开了一个更加惊悚的谜底。
风,更急了。十一个月的倒计时,在第一次接触的惊险中,滴答作响,仿佛带着不祥的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