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宗偏殿,名为“观云轩”,陈设古朴,窗外可见流云绕峰。此刻殿内气氛却与雅致之名迥异,带着一丝紧绷的审慎。
文若虚依旧那副温文尔雅的中年文士模样,灰袍素净,手持折扇,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倦色与风尘。他见到林岩与白清雪联袂而入,立刻起身,笑容得体:“林执令,白仙子,多日不见,风采更胜往昔。恭喜白仙子金丹有成。”
“文执事不必客套。”林岩直接在主位坐下,白清雪静立一旁,“听闻你有要事?”
文若虚收敛笑容,从袖中取出一枚特制的、带有天机阁独有封印的黑色玉简,置于桌上:“事关重大,不得不亲自跑一趟。三日前,我阁设在‘南离州’的分部,截获了一批特殊的走私货物。货主身份隐秘,但押运者中,有两人确认是原阴傀宗的外门执事,修为已废,改头换面,却瞒不过我阁的‘溯源镜’。”
他顿了顿,继续道:“货物本身也极为特殊,并非寻常灵石、材料,而是大量经过初步提炼的‘星髓结晶’,以及……三块有明显切割和能量抽取痕迹的‘天外镇石’碎片,其材质与能量特征,与林执令提供给阁中参考的‘陨星核心’样本,同源率达到九成以上。”
星髓结晶?那是炼制高阶空间类法宝和布置超远距离传送阵的核心材料,极其稀有昂贵。而“天外镇石”碎片,更是直接指向“希望号”残骸!
“货物目的地?”林岩眼神锐利。
“追查到的最后中转站,是‘中州’边境的‘黑沙城’。”文若虚神色凝重,“那里是暗影商会在九州大陆最重要的几个地下枢纽之一。更关键的是,根据我阁对黑沙城近期异常能量流动和物资调集的监控分析,暗影商会似乎正在那里,暗中建造一座规模远超坠星湖祭坛的……‘接引大阵’。”
接引大阵!这个词让林岩和白清雪心中都是一沉。
“规模多大?目标为何?”白清雪问。
“具体规模和完整阵图尚未探明,但从其调集的资源种类和数量推断,此阵一旦建成,其能量输出和空间干涉能力,恐怕是坠星湖祭坛的十倍以上!”文若虚语气带着罕见的凝重,“至于目标……结合货物中的‘天外镇石’碎片,以及我阁安插的暗线冒死传回的只言片语——他们似乎不再满足于仅仅撕裂封印裂缝‘接引’魔念,而是企图……直接锁定并强行打开通往‘天外镇石’最密集区域,也就是佛门口中封印核心的‘稳定通道’。”
“他们想直接进入封印核心区域?”林岩眉头紧锁,“就凭他们?”
“未必是全体进入。”文若虚分析道,“更像是一种孤注一掷的赌博。他们可能掌握了某种更精确的坐标,或从‘陨星核心’及新得的碎片中解析出了新的信息,认为在封印核心区域,除了魔念源头,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比如,完整保存的‘希望号’主体,或者其核心数据库。开启通道,或许是为了投放精锐小队进行掠夺,或许……是为了接引什么‘东西’出来。我阁有宿老推测,暗影商会背后,恐怕另有更隐秘的势力或意志在推动此事,他们的贪婪,可能已经超出了自身掌控。”
这个消息,让刚刚达成的三方联盟还未正式运转,就面临着严峻的挑战。暗影商会不仅在继续活动,甚至可能走得更远、更激进!
“情报价值不小。”林岩看着文若虚,“天机阁想要什么?”
文若虚露出商人的微笑:“两件事。第一,希望星海卫在未来针对暗影商会黑沙城据点的任何行动中,若能缴获与‘天外镇石’或‘希望号’相关的核心技术资料或完整碎片,天机阁希望能获得优先研究权和部分样本的共享。第二,关于‘希望号’的最终坐标,若确定,希望林执令能允许天机阁派遣不超过三人的观察团队,以中立学术身份,随行记录此次前所未有的‘跨界考古’行动。当然,作为回报,天机阁会持续提供关于暗影商会、阴傀宗余孽以及‘接引大阵’的一切最新情报,并且在资源采购、情报网络借用方面,给予星海卫最优惠的待遇。”
条件不算苛刻,甚至可以说在当前的紧张局势下颇为优厚。天机阁显然更看重长远的知识积累和“观察权”,而非短期利益。他们想成为这段历史的记录者,甚至是未来可能的新知识体系的参与者。
林岩略一思忖,与白清雪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可以。但观察团队需完全遵守联合行动指挥,不得擅自行动,且获取的任何数据,需经三方联盟审核后方可带离。具体细则,可稍后与剑宗、大雪山的代表共同拟定。”
“成交。”文若虚爽快应下,将黑色玉简推给林岩,“里面是所有关于黑沙城据点、‘接引大阵’推测阵图、以及相关物资人员流动的详细情报。另外,还有个附赠消息:阴傀宗残部在尸骨老人带领下,已确认潜入‘万毒沼泽’深处,与当地几个邪修部落接触频繁,似乎在搜集某种罕见的‘污秽毒煞’,用途不明,但必然与魔念或破坏封印有关。”
送走文若虚,林岩立刻与青云真人、格桑嘉措紧急商议。情报的紧迫性,促使三方决定将首次正式的“联合议事会”提前举行。
三日后,矿洞深处新开辟的“联合议事厅”。
这是一个融合了多种风格的奇特空间。地面以青岚山脉特产的青玉石板铺就,刻有简易的聚灵阵法;四壁却悬挂着来自大雪山的“唐卡”画卷,描绘着时轮金刚、大日如来等本尊像,散发着淡淡的安定气息;穹顶则被巢穴的肉质组织覆盖,镶嵌着发光晶体和精密的能量回路显示界面,实时监控着矿洞及周边数百里的能量波动。
大厅中央,一张三角形的巨大石桌旁,三方代表各自落座。
青岚剑宗一方,以青云真人为首,白清雪作为金丹代表及联络官列席,另有两位擅长阵法和情报的长老。
大雪山一方,格桑嘉措为主,洛桑喇嘛为辅,另有一位刚刚抵达、名为“扎西多吉”的年轻喇嘛,他皮肤黝黑,眼神灵动,据说是迦湿弥罗寺年轻一代中对“外道符文”与“天外星轨”最有研究的僧侣,专程为解析“天外镇石”和协助导航而来。
星海卫一方,自然是林岩为主,铁雄代表后勤与装备,文渊代表情报与技术分析,阿弃也被允许旁听——他依旧苍白虚弱,但气息稳定,沉默地坐在林岩侧后方阴影里,腕上的九界石手链偶尔流过微光。
会议气氛严肃而高效。首先确认了以三方首脑(青云、格桑、林岩)为核心的“最高议事团”,重大决策需一致同意。下设“战术执行”、“技术解析”、“后勤保障”、“情报侦查”四个联合小组,由三方分别派人担任正副职,确保互相制衡与高效协作。
争论的焦点很快集中在资源分配和优先事项上。
青云真人认为,当务之急是趁暗影商会大阵未成,联合精锐力量,奇袭黑沙城,摧毁其据点,缴获或破坏“接引大阵”组件,打乱其计划。“斩断其爪牙,方可安心筹备封印之事。”
格桑嘉措则持不同意见:“黑沙城远在中州,敌情不明,强攻风险极大,且容易打草惊蛇,迫使对方狗急跳墙。佛门以为,应双管齐下。一方面,由我寺擅长潜行之僧,配合星海卫侦查单位,对黑沙城进行深度渗透,获取确切阵图与守卫情报,再谋后动。另一方面,必须立刻开始对已获得的‘天外镇石’碎片及金属板进行深度解析,并尝试利用‘时轮坛城’基址,对封印核心区域进行更精确的遥感定位。唯有知己知彼,方能一击必中。同时,对阴傀宗在万毒沼泽的动向,也需严密监控。”
林岩综合双方意见,提出了折中方案:“我同意格桑大师的双线策略,但需设定明确的时间节点。侦查与解析工作,必须在三个月内取得突破性进展。三个月后,无论成果如何,我们必须依据那时的情况,决定对黑沙城采取何种行动——是继续监视、有限打击,还是全力强攻。同时,星海卫的备战工作不能停,扩编、训练、装备升级需同步进行。尤其是针对可能在高浓度魔气或异常空间环境下的作战,需要佛门与剑宗提供专门的防护法门与战术指导。”
最终,方案获得通过。具体的分工也迅速明确:
技术解析组:由扎西多吉喇嘛牵头,文渊及剑宗、神兵阁、玄丹宗的阵法、炼器、丹药大师共同参与,全力破解金属板星图,研究“天外镇石”碎片特性,并尝试将其与佛门封印图谱进行拟合。
情报侦查组:由大雪山的潜行僧(洛桑推荐了一位精于此道的同门)与星火卫中的佼佼者(阿弃在身体允许后可能参与)组成精锐小队,负责对黑沙城及万毒沼泽进行渗透侦查。剑宗情报网提供全面支持。
战术执行组:由林岩、白清雪、铁雄及剑宗一位金丹剑修长老共同负责,基于情报和技术解析成果,制定具体的作战预案,并组织联合演训。
后勤保障组:由铁雄(星海卫)、剑宗一位庶务长老、以及大雪山下派的精通“物资加持佛法”的僧侣共同管理,统筹所有资源调配、丹药法器制备、伤员救治等事宜。
会议还通过了林岩的提议:在矿洞附近,由佛门与星海卫技术团队合作,尝试搭建一个小型的“时轮能量模拟场”,用于测试各种装备和术法在近似封印核心环境下的效能,并为阿弃提供一个相对安全的、观察寂灭之种与佛光反应的环境。
议程即将结束,一直沉默的阿弃,忽然用微哑的声音开口:“那些‘污秽毒煞’……寂灭之种,有反应。”
众人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阿弃抬起手,指向文渊面前一份关于万毒沼泽特产毒物的资料图像,上面有一种名为“九幽腐心莲”的罕见毒草。“靠近这图像时,心里……那颗‘石头’,会发冷,有点……渴望。”
格桑嘉措脸色一变,立刻示意扎西多吉上前。年轻喇嘛取出一件巴掌大的、形似转经筒的铜制法器,对准资料图像和阿弃分别探查。法器上刻度的光芒微微跳动。
“确有关联!”扎西多吉凝声道,“九幽腐心莲,生于至阴至秽之地,其特性包含‘湮灭生机’、‘固化痛苦’,与‘寂灭’之意有部分阴暗层面的契合。阴傀宗搜集此物,极可能是想炼制一种能加剧魔念侵蚀、或针对佛门清净佛光防护的‘破障毒剂’!而寂灭之种对此产生感应,说明它……在适应此界物质,甚至在寻找可以增强自身或削弱封印的‘养分’!”
这发现让所有人背脊发凉。魔念的难缠远超预期,它不仅无形无相,还能与实体物质产生诡异关联!
“必须尽快查明阴傀宗炼制毒剂的进度和目的!”青云真人断然道,“同时,所有参与未来行动的人员,必须配备最高等级的避毒、净心法器!对阿弃小友的监护与佛法加持,也需进一步加强。”
首次联合议事会,在凝重而紧迫的氛围中结束。蓝图虽已绘就,但每一步都布满荆棘。
深夜,林岩独自留在议事厅,看着中央全息影像上不断闪烁的、代表黑沙城、万毒沼泽、封印核心推测区域以及零星“天外镇石”反应点的光斑,陷入沉思。
白清雪悄然走进,将一杯温热的灵茶放在他手边。
“十一个月,很长,也很短。”她轻声道。
“是啊。”林岩接过茶杯,温热透过掌心,“暗处的敌人不会给我们安稳准备的时间。文若虚的情报,阿弃的感应,都说明他们动作更快,也更险恶。”
“担心阿弃?”
“担心所有人。”林岩看向她,“也担心你。金丹初成,就要卷入这种规模的漩涡。”
白清雪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清冷的面容上绽开,如同雪原月光:“我的剑,本就为护道而淬。何况……”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并肩作战,总好过独自担忧。”
林岩心中一动,看着她在晶体冷光下越发清晰的侧脸线条,没有言语,只是将杯中温茶一饮而尽。
窗外(模拟的),矿洞的“夜空”中,星辰按照真实的星图缓缓流转。其中几颗特别明亮的,已被标记为可疑的“天外镇石”反应区域。
风已起于青萍之末,而星海与深渊交织的漩涡,正将所有的命运,一点点拉向那个既定的、充满未知与凶险的交汇点。
盟约初立,暗影已现。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