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夜幕沉沉。
顾青城的身影,如同一缕融化的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北镇抚司的后门。
他没有回家,甚至没有片刻的停留。
风尘仆仆的衣衫上,还带着断魂崖那未散的血腥与寒意。
守门的锦衣卫校尉看到来人,正欲呵斥,却在对上那双眼睛的瞬间,浑身血液都仿佛被冻结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杀气,没有煞气,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仿佛吞噬了无数生命后,连情绪都懒得再有波澜。
“指挥使大人,睡了吗?”
顾青城的声音很平静。
校尉一个激灵,双腿发软,几乎要跪下去,颤声道:“大……大人在书房议事……”
顾青城不再多言,径直向内走去。
他走过的地方,所有锦衣卫都下意识地避让开来,低下头颅,不敢直视。
书房内,锦衣卫指挥使赵无极正听着手下的汇报,眉头紧锁。
“砰。”
房门被推开。
赵无极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正要发作,却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顾青城!
“你……你回来了?”
赵无极猛地站起身,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愕。
北疆那张天罗地网,他一清二楚。他本以为,顾青城此去,九死一生。
顾青城没有回答,只是反手关上了门,走到桌前,将一叠还带着血迹的玉筒和密信,轻轻放在了桌上。
“这是镇北王与平西王在朝中的内应名单。”
“这是他们勾结的证据。”
“断魂崖,两王密会,随行的二十四名凝脉境后期护卫,以及镇北王麾下宗师‘血屠’赵无垢,平西王麾下宗师‘鬼面’,尽数伏诛。”
“二王,已成丧家之犬。”
顾青城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赵无极的心头!
赵无极的手,颤抖着,拿起了那份名单。
当他看到上面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时,他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朝中三品大员,六部侍郎,边关总兵……
这张网,几乎笼罩了半个大虞皇朝!
他又拿起那些密信,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谋逆计划,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冷汗。
全灭?
两位宗师,二十四名顶尖高手,被他一个人,全灭了?
赵无极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顾青城,这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人,第一次,让他感到了发自骨髓的恐惧。
这不是刀。
这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洪荒凶兽!
“我……我立刻进宫面圣!”
赵无极抓起所有证据,声音都在发颤,连官袍都来不及整理,跌跌撞撞地冲出了书房。
……
皇宫,太和殿。
烛火通明。
大虞皇帝听完了赵无极泣不成声的禀报,看着龙案上那堆积如山的血色证据,久久无言。
那张威严的脸上,先是狂喜,随即化为深深的忌惮。
他缓缓闭上眼。
他本想用顾青城这把刀,去敲打一下日渐跋扈的诸侯王。
却没想到。
这把刀,不仅把铁砧敲碎了,甚至连握刀人的手,都感到了那股刺骨的锋芒。
“好……好一个顾青城……”
许久,皇帝睁开眼,眼底的思虑被一片帝王威严所取代。
“传朕旨意。”
“拟旨!”
……
翌日,早朝。
气氛压抑得可怕。
满朝文武,都已经嗅到了那股山雨欲来的气息。
当身着蟒袍的内侍总管,手捧明黄圣旨,走上丹陛之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锦衣卫副千户顾青城,忠勇无双,智计过人,于北疆之地,察举谋逆大案,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圣旨的第一句,就让朝堂炸开了锅!
那些曾经疯狂弹劾顾青城的言官御史,一个个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
“擢升顾青城为北镇抚司指挥佥事,正四品!”
“赐爵,护国侯!食邑千户,荫及子孙!”
“轰!”
人群彻底哗然!
封侯!
大虞皇朝立国数百年来,非皇室宗亲,非军功盖世者,不得封侯!
顾青城,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竟然一步登天!
然而,真正的惊雷,还在后面。
内侍总管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调子,念出了最后一句。
“特赐‘斩龙’御刀!凡大虞疆域之内,遇不法事,涉谋逆案,上至亲王,下至黎庶,可先斩后奏,人头落地,再报朕知!”
“钦此——”
“先斩后奏!”
这四个字,如同四座太古神山,轰然压下,砸碎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神。
整个太和殿,死一般的寂静。
无数官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手脚冰凉。
这意味着,顾青城,拥有了在京城,合法斩杀任何人的权力!
包括他们这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王公大臣!
在无数敬畏、恐惧、嫉妒、怨毒的目光中。
顾青城身着崭新的四品飞鱼服,腰佩那柄造型古朴、却散发着无尽杀伐之气的斩龙刀,缓缓走进了大殿。
他目不斜视,一步一步,走上了丹陛。
“臣,顾青城,领旨谢恩。”
他平静地跪下,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激动,仿佛这滔天的权势,本就该是他的囊中之物。
……
姜府。
那座清冷的小院,依旧梅香如故。
姜池瑶正在擦拭着自己的佩剑,动作一丝不苟。
一名侍女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无法掩饰的惊骇。
“小……小姐……姑爷……不,侯爷他……”
姜池瑶眉头微蹙,一丝不悦浮现。
“何事惊慌?”
“圣……圣旨下来了!”侍女颤抖着声音,将朝堂上发生的一切,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
“……擢升指挥佥事……赐爵护国侯……”
当听到这些时,姜池瑶擦剑的手,只是微微一顿。
她乃大宗师,权势爵位,在她眼中,不过是过眼云烟。
然而,当侍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出那句话时——
“……特赐斩龙刀,京城之内,先斩后奏!”
“咔嚓!”
一声脆响。
姜池瑶手中那柄陪伴她多年的灵器长剑,竟被她失神之下,生生捏出了一道裂痕!
她那张万年冰封的绝美脸庞,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先斩后奏……
先斩后奏!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顾青城只要愿意,他现在就可以提着刀,走进姜府,将她,将整个姜家,屠戮殆尽!
而她,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大宗师的修为,在皇权特许的屠刀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
她猛地想起了顾青城离开时,那淡漠得如同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神。
她想起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轻视与羞辱。
她想起了那个男人,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从一个她随手可以镇压的“废物”,成长为如今连她都需要仰望的,权倾朝野的护国侯!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姜池瑶口中喷出,染红了身前的白衣与梅花。
她引以为傲的修为,她坚如磐石的道心,在这一刻,被“先斩后奏”四个字,彻底击得粉碎!
无尽的恐惧与悔恨,如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
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第一次,不顾一切地冲出了那座她从未离开的小院。
她来到了北镇抚司,来到了顾青城那间崭新而威严的值房之外。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由玄铁打造的大门,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衫,深吸一口气。
她放下了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尊严。
“青城……”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与哀求。
“我们……谈谈吧。”
门内,正在翻阅卷宗的顾青-城,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他只是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他甚至懒得回头。
他抬起脚,轻轻一勾。
“砰!”
那扇厚重的玄铁大门,轰然关闭!
巨大的声响,震得门外的姜池瑶,身体猛地一颤。
她看着那扇冰冷无情的大门,如同看到了自己那彻底崩塌的世界。
整个人,僵在原地,彻底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