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剑圣的厉喝与刀王的光刀几乎同时抵达。木剑横亘在我胸前,光刀的寒意抵住我的手腕。
“小院长,你疯了?!”刀王独目圆瞪,“把自己当药引子?这算什么狗屁处方!”
赵锐一个箭步上前:“院长!一定有其他办法!我们可以联系秩序法庭,或许他们……”
“他们只会执行净化协议。”我平静地打断他,心口的光芒透过指缝溢出,将整个控制室染上一层诡谲的暖金色,“而且,我们等不起了。”
仿佛为了印证我的话,小女孩怀中的微缩宇宙再次剧烈震颤。又一片旋臂星云被灰雾吞噬,这次连一丝闪光都没能留下,直接化为虚无。忘川院的震荡更加猛烈,顶部的照明符文噼啪作响,接连熄灭。水晶柱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
“它的时间不多了。”天机老人嘶哑道,他脚下的龟甲已全部化为焦炭,“也是我们的时间。”
蛊仙深吸一口气,挥手召回所有蛊虫。她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以身为皿,承载宇宙之疾……好大的气魄,好疯的念头。”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妖异的弧度,“但,或许这才是唯一的‘药’。”
小灵儿已经哭成了泪人,想要冲过来抱住我,却被棋圣拦住。老棋圣枯瘦的手指在虚空中急速划动,无数棋路闪现又破灭,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卦象显示……此乃死中求活之局。成功率……不足万一。”
“万一,就够了。”我对他们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然后,不再犹豫。
按在心口的手掌猛然发力!
不是向外,而是向内。
仿佛将手插入了自己的胸膛,插入了那灼热的疤痕深处。没有鲜血淋漓,只有奔涌而出的、如同熔融水晶般的金色光辉!
“呃啊——!”
难以言喻的痛苦瞬间席卷全身。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存在层面被强行撕裂、改造的剧痛。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投入熔炉的陶坯,正在被重新锻造。
金色的光芒以我为中心,如同潮水般向四周扩散,淹没了控制室,淹过了严阵以待的剑圣与刀王,淹过了泪眼婆娑的小灵儿,淹过了神色各异的众人……
光芒触及那哭泣的小女孩和她怀中的微缩宇宙时,异变陡生!
小女孩的身影变得模糊,她怀中的微缩宇宙却骤然放大,不再是掌中之物,而是化作一片无边无际的、真实的星空投影,将我们所有人,将整个忘川院,都囊括了进去!
我们悬浮于星海之中。脚下是缓缓旋转的银河,远处是明灭的星云,而那股侵蚀一切的灰暗雾气,此刻正如同宇宙的瘟疫,在四面八方弥漫、推进。
而我,成了这片星海中唯一的光源。
心口的光芒如同桥梁,将我与这个生病的宇宙紧密连接在一起。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灰雾——它们冰冷、死寂、带着一种绝对的“无”,所过之处,不仅仅是物质的湮灭,更是概念、规则、乃至“可能性”本身的抹除。
它们在“格式化”这个充满“错误”(疯狂)的宇宙。
现在,我这具承载了悖论之心残余力量的躯体,成了它们新的目标,成了这个宇宙最醒目、最集中的“错误”!
嗡——!
无形的波动从四面八方的灰雾中传来。它们放弃了缓慢的侵蚀,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疯狂地向我汇聚而来!
“保护院长!”赵锐怒吼一声,周身爆发出强烈的能量波动,试图阻挡灰雾。但他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根本无法延缓灰雾分毫。
剑圣的木剑斩出,能斩断因果的剑意,却斩不断这纯粹的“无”。刀王的光刀劈砍,也只能让灰雾稍稍迟滞。
棋圣试图以棋局重构规则,蛊仙释放出最剧烈的概念之毒,小灵儿将所有的丹药不要钱地撒出……全都无效!
灰雾无视了一切阻碍,穿透了一切防御,如同亿万根无形的针,刺入了我周身散发出的金色光芒,然后,沿着那光与我的连接,狠狠扎入了我的身体!
“啊——!!!”
这一次的惨叫无法抑制。
我感觉自己每一个细胞都在被分解,每一段记忆都在被擦除,每一个存在的印记都在被否定。冰冷与虚无感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要将他李忘川,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删除”!
视野开始模糊,意识开始涣散。
这就是……被“格式化”的感觉吗?
“守住本心!”剑圣的暴喝如同惊雷在我即将沉沦的识海中炸响,“记住你是谁!记住忘川院!记住那些疯子!”
“院长哥哥!你说过要给我炼星星糖的!”小灵儿的哭喊声传来。
“李忘川!你他妈别认怂!”刀王的咆哮。
“卦象未定,生死一线!”天机老人的声音。
“以毒攻毒,别忘了你的‘疯’!”蛊仙的提醒。
无数的声音,无数的意念,如同锚点,死死钉住了我即将飘散的意识。
我是李忘川。
忘川院的院长。
一群疯子的守护者。
还有……一个宇宙的……“抗体”!
“滚出去!”
我猛地抬起头,双眼迸射出与心口同源的金色光芒!那侵入我体内的、试图将我“格式化”的灰雾,遇到了最顽强的抵抗!
我的身体,成了一个新的战场!一个微观层面的宇宙攻防战!
灰雾代表着绝对的秩序与虚无,要抹除一切异常。而我,以及与我连接的这个新生宇宙,代表着悖论、疯狂与无限的可能性!
在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规则在崩坏与重塑,概念在生灭,逻辑在跳舞。痛苦依旧,但我却在这极致的痛苦中,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力量。
我张开嘴,发出的不再是惨叫,而是一段扭曲、怪异、却蕴含着某种至高律令的音节:
“我准你‘存在’!”
“我准你‘疯狂’!”
“我准你……‘错误’!”
这不是攻击,而是……定义!是许可!是以我这个“病源”为核心,向整个宇宙辐射的、对抗“格式化”的根本指令!
奇迹发生了。
那些侵入我体内的灰雾,在这悖论般的律令下,竟然开始变得不稳定,它们试图执行抹除,却发现自己要抹除的“目标”(我认可的那些规则与概念),被一种更根本的力量固化了!
与此同时,外界的星海投影中,那些正在被灰雾侵蚀的星域,侵蚀的速度明显减缓了!甚至在一些边缘区域,星光开始反击,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有效!”赵锐惊喜地大喊。
然而,我的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承载两种绝对对立力量的冲突,对我的存在本身造成了不可逆的消耗。
“这样下去不行!”棋圣看出了关键,“他一个人在承担所有反噬!需要分担!”
“如何分担?”蛊仙急问。
剑圣沉默片刻,突然将手中的木剑一抛。木剑化作一道流光,并非射向灰雾,而是射向了我!
“老瞎子的‘剑道’,拿去!”
那流光融入我透明的身体,一股斩断一切束缚、追求绝对自由的剑意,加入了我体内的战场,成为了对抗“格式化”的一股生力军!
刀王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妈的,疯就疯到底!”光刀离手,化作一道决绝的刀意,紧随而至!“老子的‘霸道’,也给你!”
紧接着,是棋圣的“棋局推演”,蛊仙的“万毒本源”,小灵儿最纯粹的“创造生机”,天机老人窥得的“一线天机”,甚至赵锐那份属于“守墓人”的、尚未完全觉醒的“守护”意志……
一道道代表着不同“疯狂”、不同“道路”的力量,从众人身上剥离,汇入我的体内。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忘川院所有的“病人”,将他们最本质的力量,注入了我这个“皿”中!
我的身体不再透明,反而变得无比凝实,周身散发出混沌而强大的光芒,色彩流转,仿佛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
我再次抬头,看向那无边无际的灰雾,看向这个浩瀚的宇宙。
这一次,我的声音平静而威严,响彻在每一片星域:
“此间,疯人院。”
“此间,规则由我定。”
“格式化指令……驳回。”
言出法随。
弥漫的灰雾,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开始剧烈地沸腾、翻滚,最终……如同潮水般,向着宇宙的深处,溃退而去。
星海,重新绽放出光芒。
而我,承载了所有力量与反噬的身体,缓缓向后倒去。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那片开始自我修复的、璀璨的星河。
以及,耳边响起的、若有若无的、带着欣慰的叹息:
“处方……执行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