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丹师名为厉寒,住在黑风寨地势最高、也是守卫最森严的一片石屋区域。显然,即便在这无法之地,掌握特殊技能的人也能享有特权。
云疏和月无漪如同两道幽灵,悄无声息地尾随其后。月无漪的盲杖点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嗒、嗒”声,与远处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她的另一只手,仍被云疏自然地牵着,仿佛成了黑暗中唯一的指引。
“他的气息很乱,”月无漪低声传音,气息拂过云疏耳畔,带着一丝清凉,“丹药的灼热,生命的枯竭,还有……一种被强迫束缚的怨念。他守护的东西,并非他自愿。”
云疏目光锐利如鹰,锁定着前方那道在灯笼微光下显得有些佝偻的黑袍身影。“他被某种力量或誓言约束着,这可能是我们的突破口。”
两人跟着厉寒来到一处独立的、带有小型院落的石屋前。院落外围有简易的警示阵法,门口还站着两名眼神锐利的守卫,皆有星脉境三重的修为。
厉寒匆匆进入院内,石门沉重地关上。
“进不去。”月无漪微微摇头,“里面的‘线’被一层模糊的力量遮蔽了,强行窥探会打草惊蛇。”
云疏沉吟片刻,目光落在石屋一侧紧邻的、更为陡峭的崖壁上。“从上面看看。”
他揽住月无漪纤细的腰肢,触手之处不盈一握,隔着薄薄的巫女服,能感受到她瞬间的僵硬,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云疏体内星力流转,身形如狸猫般轻盈,几个起落,便借助崖壁的凸起,悄无声息地攀上了石屋的屋顶。
屋顶铺着石板,有一处用于通风换气的狭窄天窗,被粗糙的铁栅栏封住。两人伏低身体,透过栅栏的缝隙向下望去。
石屋内陈设简单,中央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赤红色丹炉,炉火早已熄灭,但依旧散发着灼人的余温。厉寒正背对着他们,站在一个石架前,石架上摆放着数个玉盒,其中一个正散发着与月无漪描述一致的、“灼热的诱惑”气息。
然而,吸引云疏目光的,却是石屋角落。
那里蜷缩着一个身影。
一个女子。
她衣衫褴褛,勉强遮体,裸露的肌肤上带着些许污渍和淡淡的伤痕。双手双脚被闪烁着符文光芒的镣铐锁住,镣铐另一端连接在墙壁上的铁环里。她低着头,散乱的长发遮住了面容,只能看到瘦削的肩膀和微微颤抖的身体。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有一头如同火焰般的赤红长发,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异常醒目。
“炉鼎……”月无漪空灵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和悲哀,“我‘看’到了……她的‘线’几乎被完全吞噬,生命力正被强行抽取,汇入那个玉盒……她才是那‘异宝’力量的核心源泉!”
云疏眼神瞬间冰冷。所谓的异宝,竟是以活人为薪柴,萃取其生命本源!这等邪术,天理难容!
就在这时,下面的厉寒猛地转过身,脸上带着烦躁和一丝恐惧,对着空荡荡的墙壁低吼道:“够了!我已经按你们说的做了!她的本源快枯竭了!再这样下去,她会死,那东西也会失效!放我们离开!”
墙壁上,一道模糊的水波纹荡漾开来,一个阴冷的声音直接在他脑中响起:“厉寒,别忘了你的誓言。‘红莲业火’未成,你和她,谁也别想离开。若她死,你便为她陪葬。”
厉寒身体剧烈颤抖,脸上血色尽失,颓然坐倒在地,双手痛苦地插入头发中。
屋顶上,云疏和月无漪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红莲业火……”云疏低声重复,“看来,这就是目标。而那个女子,是关键。”
月无漪轻轻拉了拉云疏的衣袖,示意他低头。她凑得更近,几乎是贴着云疏的耳朵,用极细微的气声说道:“那女子……她的命运之线,虽然微弱,但本质极其高贵……她不该受此折辱。云疏,救她。”
温热的气息带着她身上特有的、如同雪中寒梅般的冷香,钻入云疏的感官。她靠得极近,苍白的脸颊几乎要贴上他的侧脸,那毫无焦距的眸子“望”着他,里面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恳求。
云疏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微颤,那是对不公命运的愤怒,也是对同类遭遇的物伤其类。他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触动。
他反手握住了她微凉的手,用力握了握,传递着无声的承诺。
“好。”
一个字,斩钉截铁。
就在这时,下方那蜷缩的红发女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望向天窗的方向!
那是一张沾染污垢却依旧能看出原本绝色的脸庞,憔悴不堪,眼神却如同即将燃尽的火焰,带着最后的不屈与倔强。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栅栏,直直地与云疏对视。
她没有呼喊,只是用口型,无声地说出了两个字:
“救……我……”
随即,她又无力地垂下了头,仿佛刚才那一下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云疏瞳孔微缩。
月无漪也“看”到了那瞬间命运之线的剧烈波动,她低声道:“她感应到我们了……她的灵觉,很强。”
计划必须改变了。
云疏脑中飞快运转。强行抢夺,面对未知的敌人和守卫,风险太大。或许……可以利用厉寒的恐惧和那名女子的求生意志。
他拉着月无漪,悄然后退,准备离开屋顶,与石破岳、墨千机汇合,制定新的策略。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的刹那——
“嗖!嗖!嗖!”
数道凌厉的破空声骤然响起!淬毒的弩箭从下方院落的阴影中激射而出,直取两人背心!
暴露了!
云疏想也不想,一把将月无漪完全护在怀中,体内星力爆发,太初星髓的微光在体表一闪而逝,形成一层薄薄的防护!
“叮叮叮!”
大部分弩箭被弹开,但一支角度刁钻的箭矢依旧擦着云疏的手臂飞过,带起一溜血花!
“唔!”云疏闷哼一声,手臂传来麻痹感,箭上有毒!
“云疏!”月无漪惊呼,空灵的嗓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慌乱。她虽然看不见,但能“听”到箭矢破空,能感受到云疏身体的震动和瞬间绷紧的肌肉,更能“闻”到那丝血腥气。
“没事。”云疏声音依旧稳定,揽着她腰肢的手臂收紧,脚下用力,身形如大鹏般向后急掠,同时另一只手挥出,数道蕴含太初星髓气息的指风射向弩箭来处,暂时压制了对方的攻击。
下方的守卫已经被惊动,呼喝声和脚步声迅速逼近。
“走!”
云疏毫不犹豫,带着月无漪,朝着与石破岳他们约定的汇合点疾驰而去。
月无漪紧紧靠在他怀里,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她能感受到他手臂伤口处传来的、与太初星髓同源却带着一丝晦暗的气息(毒素),也能感受到他为了护住自己而全然暴露的后背。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担忧、愧疚和某种难以言喻悸动的情绪,在她心间弥漫开来。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将自己更紧地贴向这个为她挡去危险的胸膛。
云疏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感受到怀中女子的依赖,那冰冷的、属于窥命者的外壳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里面柔软的、会害怕也会担忧的真实。
他低头,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和微微颤动的睫毛。
手臂上的伤口依旧麻痹作痛,但心中某个角落,却奇异地泛起一丝暖意。
夜色中,两道身影紧密相拥,疾速远遁。
身后,是黑风寨被惊动的喧嚣,与即将到来的、更猛烈的风暴。
而彼此贴近的心跳,在这一刻,成了黑暗中唯一的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