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与其说是个寨子,不如说是一片依着险峻山势胡乱搭建的棚户区与洞窟的集合体。灯火零星,人影绰绰,空气中混杂着烈酒、血腥和某种躁动的欲望气息。这里没有规则,或者说,力量就是唯一的规则。
云疏四人寻了一处相对僻静、可以俯瞰大半个寨子的废弃矿洞暂作休整。洞内阴冷潮湿,石破岳搬来巨石堵住大半洞口,墨千机则悄无声息地在周围布下了几个预警用的小型警戒傀儡。
月无漪抱着膝盖,安静地坐在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上,盲杖横于膝前。她似乎总能找到最“安全”的位置,避开所有尘埃与污渍。
“接下来怎么办?直接去找那‘异宝’?”石破岳擦拭着拳头上刚才战斗时沾染的血迹,有些迫不及待。力量恢复后,他渴望更多的战斗来证明自己。
墨千机检查着血刃狼蛛的损耗,头也不抬:“情报不足。异宝是何物,在谁手里,守卫力量如何,一概不知。莽撞等于送死。”他的逻辑永远精准而冰冷。
云疏盘膝而坐,闭目调息。太初星髓的力量仍在潜移默化地改造他的身体,但刚才瞬间点倒刘悍,也消耗了不少心神。他需要尽快恢复。
“无漪,”云疏忽然开口,眼睛并未睁开,“能‘看’到此地气运流转的节点吗?或者,感知到特别强烈的‘命运轨迹’?”
月无漪微微侧首,涣散的瞳孔仿佛映照着常人看不见的景象。她沉默了片刻,空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此地……很‘脏’。无数贪婪、暴戾、淫邪的念头交织,像一团污浊的泥沼。大部分‘线’都杂乱短暂,指向迅速的毁灭……但东南方向,有一处地方的‘线’格外凝聚,带着一种……灼热的诱惑力,许多强大的‘线’都流向那里,应该就是异宝所在。”
她顿了顿,纤细的眉尖轻轻蹙起:“不过,那里也缠绕着最浓烈的‘业火’,是欲望与危险的漩涡。”
“业火……”云疏睁开眼,眸光深邃,“正好,我们需要这团火,来淬炼我们的兵刃。”
他看向墨千机:“千机,能否制作一种……能放大或引动他人情绪,尤其是内心欲望的傀儡?”
墨千机动作一顿,抬起眼皮,眼中闪过一丝感兴趣的光芒:“惑心傀?有点意思。需要特定材料,‘迷魂香木’、‘欲蛇胆’……这里应该能搞到。”
“好,石兄,你陪千机去收集材料,注意安全,尽量低调。”
“明白!”石破岳摩拳擦掌。
云疏又看向月无漪:“无漪,你随我靠近那处地点,我们需要更精确的情报。”
月无漪轻轻点头,没有异议。
……
夜色深沉,黑风寨东南角,一座由粗大原木和金属加固的大型建筑灯火通明,喧闹声即便隔着老远也能听见。这里是“血屠斗技场”,既是解决恩怨的地方,也是黑市交易和赌博销金的场所。月无漪所指的“业火”旋涡,正是源于此地。
云疏和月无漪没有靠近,而是在斗技场外围一处阴影笼罩的断墙后停下。从这里,能清晰地感受到斗技场内散发出的那种混合着狂热、血腥、贪婪的浓烈气息。
“里面的‘线’非常混乱且强大,”月无漪低声道,素白的手指轻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似乎有些不适,“至少有三位星脉境五重以上的修士,他们的‘线’带着血光。还有……很多交织的肉体欲望,很强烈。”
她说到最后,声音微不可察地低了一些,苍白的脸颊在远处灯火的映照下,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作为窥命者,她“看”到的不仅仅是命运轨迹,也包括支撑这些轨迹的、人类最原始的情感和欲望。这种直接的精神冲击,对她而言并不好受。
云疏注意到她的异样,靠近一步,低声问:“不舒服?”
他的气息忽然靠近,带着一丝清冷的、如同雪后初霁般的味道,与她感知中斗技场内那些污浊灼热的气息截然不同。月无漪下意识地微微后仰,随即又停住。
“没……无事。”她稳住心神,空灵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只是此地污秽,气息驳杂。”
云疏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和那抹不自然的绯红,心中了然。他沉默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盲杖上、微微蜷缩的手指。
月无漪身体猛地一僵,如同受惊的小鹿,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她的手指冰凉,细腻得如同上好的瓷器。
“静心。”云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一股温和纯正的太初星髓气息,透过指尖缓缓渡入她体内,帮她驱散那些外来负面情绪的侵扰。“别让那些污秽沾染了你的灵台。”
月无漪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那股暖流不仅抚平了她精神上的躁动,似乎也驱散了夜间的寒意。她感受着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一种从未有过的、被保护的感觉悄然滋生。她不再试图抽手,反而指尖微微动了动,轻轻回握了一下。
“……谢谢。”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两人一时无话,阴影中,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和远处斗技场隐约传来的疯狂呐喊。一种微妙的、不同于战友之谊的暖昧气氛,在无声中悄然蔓延。
“看到那个穿黑袍,带着两个护卫进去的人了吗?”云疏率先打破沉默,压低声音,指向斗技场入口。
月无漪“望”向那个方向,涣散的瞳孔微缩:“他的‘线’……很特别,与那‘灼热的诱惑’连接很深,但本身缠绕着浓重的死气和不甘。他……命不久矣,且内心充满了一种……扭曲的占有欲。”
“看来,找到关键人物了。”云疏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等他出来。”
就在这时,一阵放肆的调笑声由远及近。
“小娘子,一个人在这儿看什么呢?跟哥哥们去里面快活快活,保证比在这吹冷风有意思!”三个醉醺醺的修士晃晃悠悠地朝着断墙走来,目光淫邪地锁定在月无漪身上。尽管她戴着遮眼的丝带,但那清丽脱俗的气质和窈窕的身段,在混乱的黑风寨如同黑夜里的明珠。
云疏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将月无漪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月无漪却轻轻按住他的手臂,向前半步,空灵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你们的‘线’,污浊不堪,即将……断裂。”
那三个醉汉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断?小娘皮还会算命?来,给哥哥算算今晚能不能一亲芳泽……”
话音未落,其中一人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惊呼着向前扑倒,手中的酒坛脱手飞出,正好砸在同伴头上,碎片和酒液四溅。被砸那人吃痛怒骂,下意识推了一把,第三人站立不稳,踉跄着撞向旁边一根斜出的尖锐钢筋!
“噗嗤!”
一声轻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那人的大腿被钢筋直接刺穿,鲜血汩汩涌出。
变故突生,电光火石。剩下的两人看着同伴的惨状,酒醒了大半,又惊又惧地看向依旧静立原地、面无表情的月无漪,仿佛见了鬼一般,再也顾不上其他,搀起惨叫的同伴,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月无漪微微喘息了一下,刚才强行干扰那三人短暂脆弱的命运轨迹,对她也是不小的消耗。
云疏扶住她有些摇晃的身子,看着她苍白的脸,眉头微蹙:“不必为这种蝼蚁耗费心力。”
月无漪靠在他臂弯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稳定心跳,轻轻摇头:“他们……太吵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带着一丝罕见的、小女儿般的任性,“而且,我不喜欢他们看我的‘眼神’。”
云疏怔了一下,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精致却无神的眉眼,心中某根弦被轻轻拨动。他收紧了扶住她的手臂,低声道:“……好。”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但一种无言的默契与保护欲,已在悄然生根发芽。在这危机四伏的黑风寨,两颗孤独而叛逆的心,正在一点点靠近。
而此刻,斗技场门口,那个被月无漪标注为“关键”的黑袍人,在一番激烈的争吵后,愤然带着护卫离开了。
云疏眼神一凛:“我们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