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挂在银月峰的竹叶上,莫子祁就踩着湿滑的石阶进了主殿。他手里捏着张纸条,脸色比石阶上的青苔还要青。
“师尊。”少年把纸条往桌上一拍,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这是盯梢的弟子传回来的,林秀往南疆去了,现在连影子都找不到。”
叶惊秋拿起纸条,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说林秀离宗时带了个黑布包裹,行踪诡秘,像是被人接应。
她指尖划过“南疆”两个字,心里最后一点探查的念头也灭了。张平死了,林秀跑了,宗主又压着不让查,再追下去,只会把自己搭进去。
“知道了。”她把纸条凑到烛火边,看着纸页蜷曲成灰烬,“让盯梢的弟子回来吧,别再查了。”
“师尊!”莫子祁急得跺脚,“就这么算了?那林秀肯定和魔修有关!您忘了张平身上的傀儡术?忘了她带走的月心草种子?这些难道都不算证据?”
叶惊秋抬眼看向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算证据又如何?你拿着这烧剩的灰烬去找宗主,还是带着银月峰的弟子闯进南疆?”她指了指窗外晨雾中的竹林,“上个月小比的流言刚压下去,你想让全宗门都看着银月峰因为一个跑掉的药童,跟宗主硬碰硬?”
“可、可就这么放她走了,岂不是让魔修笑话我们宗门无能?”莫子祁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叶惊秋拿起桌上的茶盏,指尖在微凉的瓷面上轻轻敲击,“但你要明白,有些事不是有线索就能查的。宗主既然敢压下张平的案子,就说明他不在乎真相,只在乎宗门的脸面。我们现在冲上去,不是查案,是送死。”
莫子祁梗着脖子:“难道就看着凶手逍遥法外?弟子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得咽。”叶惊秋放下茶盏,目光落在少年涨红的脸上,她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我知道你不甘心,换作是我,我也不甘心。但我们是银月峰的人,做事不能只凭意气。”
“那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莫子祁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委屈,“林秀往南疆跑,说不定早就跟那边的魔修汇合了,等她把月心草的用途告诉那些人。”
“所以更不能打草惊蛇。”叶惊秋打断他,“你以为盯梢的只有我们?玄空师兄那边肯定也派人跟着了,宗主说不定也留了后手。这时候谁先跳出来,谁就是众矢之的。”她看着少年紧绷的下颌,“把精力放在修炼上,比追着没影的线索有用。”
莫子祁沉默了很久,喉结滚动了几下,终究还是低下头:“是,弟子明白。”
他刚转身,就见梨初端着一碟刚蒸好的灵米糕进来,差点撞在他身上。“哎哟,子祁师兄怎么了?”梨初把米糕往桌上一放,拿起一块递到叶惊秋面前,朝她眨眨眼,“师尊您尝尝,我加了后山的野蜂蜜,甜丝丝的,特意留了您爱吃的桂花味。”
叶惊秋接过米糕,还没送到嘴边,就听见梨初又说:“对了师尊,素心峰的鹿师姐来了,就在前殿等着呢。她说找您有急事,我看她站在廊下都快半个时辰了,脚边还沾着泥,像是从素心峰一路跑过来的。”
叶惊秋咬米糕的动作顿了顿。鹿云皖?她已经推了三次,第一次让莫子祁传话说在闭关,第二次托词处理峰务,第三次干脆让人回了句“师尊不在”。这次人都堵到门口了,怕是躲不过去了。
“让她进来吧。”
梨初应声出去,没一会儿就领着鹿云皖进来。少女穿了件鹅黄色的裙衫,裙摆沾着点草屑,鞋边还带着湿泥,显然是急着赶路。
她眼圈红肿得像核桃,一进门就直勾勾地盯着叶惊秋,往常总是弯着的嘴角此刻抿成了一条直线,没了半分嬉皮笑脸的样子。
“惊秋。”鹿云皖的声音有点哑,像是哭过很久,“你是不是躲着我?”
叶惊秋放下米糕,拿起茶杯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怎么这么说?”
“我找你三次了!”鹿云皖往前迈了一步,声音陡然拔高,眼眶里的泪珠差点滚下来,“第一次你说闭关,我在银月峰门口守了两天,连你的灵力波动都没感觉到;第二次你说忙峰务,可我问过梨师妹,她说你那天在书房教她炼凝神丹;第三次更绝,直接让莫师弟回我一句‘师尊不在’,叶惊秋,你当我是傻子吗?”
她深吸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银月峰的弟子都跟我说,你这些天每天都在书房指点池师兄练剑,从早到晚都没停过。怎么到我这儿,你就总有事?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叶惊秋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杯壁上的水汽沾湿了指尖:“我没有躲你。”
“那你为什么不见我?”鹿云皖追问,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鹅黄色的裙角上,“我知道你是长老,我只是个普通弟子,可朋友之间分高低贵贱吗?前几年黑风秘境,你为了护我被毒蜘蛛咬伤的时候,怎么不说我身份低微?还有我被赤霄峰的弟子欺负,你提着剑去找他们理论的时候,怎么不说没时间?”
“那时候…”叶惊秋移开目光,看向窗外的竹林,“情况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鹿云皖步步紧逼,声音里带着哭腔,“是因为池师兄吗?我听说你最近常指点他练剑,难道有了新朋友,就不需要我这个朋友了是吗?”
“跟他没关系。”叶惊秋的声音冷了些,“是峰里的事,比较棘手。”
“什么事比我还棘手?”鹿云皖抹了把眼泪,倔强地看着她,“是张平的案子?还是林秀跑了的事?这些我都听说了,可我是来跟你做朋友的,不是来查案的!你就算不跟我说这些,陪我喝杯茶总行吧?”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着:“我上回给你送的茯苓膏,你让莫师弟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说你不爱吃甜的,可梨师妹明明告诉我,你昨天还夸她的米糕甜得刚好。我画的平安符,你也没收,说你用不上。”
叶惊秋的喉结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被鹿云皖抢了先:“素心峰的忘忧花开了,我请了你八回,想带你去看看,你一次都没来。”
“不是。”叶惊秋打断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说不出的难受,“别胡思乱想。”
“我没有胡思乱想!”鹿云皖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你就是不想见我!你是不是觉得我烦了?以前你总说我话多,叽叽喳喳吵得你头疼,现在终于能甩开我了,是不是很开心?”
看着少女掉眼泪的样子,叶惊秋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疏远,确实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