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空长老的脚步声刚消失在回廊尽头,书房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叶惊秋指尖划过书架上的玉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斜后方瞟。池南衡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岚青剑被他攥得死紧,指节泛白,连带着肩膀都绷成了直线。
少年穿的月白练功服领口松了两颗扣子,露出的锁骨在晨光里泛着浅淡的光泽,可最扎眼的还是他那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尖,像被晨露浸过的樱桃,透着股青涩的慌张。
“把你的‘破空诀’练一遍。”叶惊秋转过身,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和平时一样冷淡,可落在少年紧绷的侧脸上时,声音还是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是。”池南衡的回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音。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房中央,抬手拔剑的动作却比平时慢了半拍,岚青剑出鞘时发出的轻吟都透着股滞涩。
叶惊秋抱着胳膊靠在书架上,看着他起势。不得不说,玄空峰的底子确实扎实,起手式“苍鹰击空”既稳又狠,剑光扫过窗棂时,甚至带起了几片被晨风吹进来的竹叶。
可越往后看,她的眉头皱得越紧,这哪是练剑,分明是在跟自己较劲。
“流星赶月”的转身太急,灵力在腰间打了个结;“峰回路转”的收势太猛,剑穗都缠到了手腕上;到“破空斩”时,他几乎是凭着一股蛮力往前冲,脚下的青砖被踩得咯吱响,像是随时会裂开。
“停。”叶惊秋出声时,池南衡的剑正好卡在半空,离书架上的青瓷瓶只有寸许距离。
少年猛地收势,岚青剑“嗡”地一声弹回,差点划破他的手背。他有些茫然地转头,眼里还带着练剑时的锐利,撞见叶惊秋的目光时,又像被戳破的纸灯笼,瞬间泄了气:“师伯,怎么了?”
“你这练的是‘破空诀’,还是‘拼命诀’?”叶惊秋拿起桌上的木剑抛给他,“接住。”
池南衡慌忙抬手去接,木剑却在他掌心转了个圈,“啪嗒”掉在地上。他的脸“腾”地红透了,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弯腰捡剑时,耳尖几乎要贴到胸口。
“捡起来。”叶惊秋走到他面前,脚尖轻轻踢了踢木剑,“‘破空诀’的精髓在‘破’,不是‘快’。你这速度倒是够了,可灵力走得比跛脚的兔子还颠,能破什么?”
池南衡握着木剑的手指绞在一起,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我、我以为速度够快就能弥补灵力不足。”
“错了。”叶惊秋拿过他手里的木剑,手腕轻转,剑身在晨光里划出个圆润的弧线,“你看这招‘流星赶月’,手腕该往回收半寸,让灵力顺着小臂走,不是光靠胳膊甩。”
她边说边示范,木剑在半空画出的轨迹像条流动的银带,“你刚才转腕时太僵,灵力都堵在肘弯了,自己没感觉?”
池南衡盯着她的手腕,忽然想起自己练这招时,总觉得肘部发沉,原来是这个缘故。他下意识地跟着比划,手腕一转,木剑却“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刚才被叶惊秋碰过的地方像着了火,烫得他差点握不住。
“小心。”叶惊秋伸手想去扶他的手腕,指尖刚碰到他温热的皮肤,两人就像被惊雷劈中似的同时往后弹开。
池南衡踉跄着退了两步,后背撞在书架上,震得几卷玉简掉下来,砸在他脚边。他慌忙去捡,慌乱中又踩翻了旁边的剑架,三两把木剑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少年的脸已经红得像块烧红的烙铁,头埋得快碰到胸口,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对、对不起。”
叶惊秋也觉得指尖发烫,她清了清嗓子转过身,假装整理书架上的玉简,可眼角的余光总能瞥见少年蹲在地上捡剑的背影,肩膀缩成一团,像只受惊的小兽。
“慌什么。”她尽量让语气平淡,可拿起玉简的手指却在微微发颤,“练剑哪有不磕磕绊绊的。”
池南衡抱着捡起来的木剑站在原地,手指反复摩挲着剑身上的纹路,半天憋出一句:“师伯我再练一遍?”
“练吧。”叶惊秋走到窗边,背对着他,“这次慢点开,把每个动作拆开来想。”
身后传来拔剑的轻响,接着是木剑划过空气的声音。这次确实慢了许多,可叶惊秋不用回头也知道,少年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剑招上,那忽快忽慢的节奏,分明是心乱了。
“云开雾散那招,你每次收招都像被人拽了一把。”她没回头,望着窗外竹梢上的晨露,“该让灵力在剑尖多留片刻,像含着颗露珠似的,既不洒出来,又能感觉到分量。”
身后的动作顿了顿,接着是木剑落地的轻响。叶惊秋回头时,正看见池南衡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指缝里漏出的声音闷闷的:“我练了三个月,怎么还是这样。”
少年的肩膀在微微发抖,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挫败。叶惊秋忽然想起原书里写的,他为了练这招,曾在玄空峰的冰潭里泡了七天七夜,回来时浑身都是冻伤。
她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木剑递给他:“三个月算什么?当年我的师傅练这招,用了半年。”
池南衡猛地抬头,眼里还蒙着层水汽,像被雨水打湿的星子:“真的?”
“骗你有什么好处?”叶惊秋把木剑塞进他手里,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掌心,两人又像触电似的缩回。这次她没再移开目光,看着少年瞬间红透的脸颊,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你怕我?”
“不、不是!”池南衡慌忙摆手,又觉得不妥,连忙站直身体,“弟子只是、只是觉得…”
“觉得我会吃了你?”叶惊秋挑眉,见他急得说不出话,嘴角忍不住勾了勾,“放松点,我又不是魔修。”
池南衡看着她难得松动的眉眼,忽然愣住了。传闻里的银月师伯总是冷着脸,像块捂不热的寒冰,可此刻晨光落在她银发上,竟泛着层柔和的光晕,连眼角的弧度都透着点暖意。
“再练一遍。”叶惊秋转身时,耳尖悄悄热了,“这次我喊拍子,你跟着来。”
“一、二、转腕,对,灵力沉下去。”
“三、四、收势,慢着,剑尖别抖。”
书房里终于有了除呼吸外的声音。叶惊秋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像山涧的泉水,一句句落在池南衡耳里。他渐渐放松下来,跟着拍子挥剑,虽然偶尔还是会出错,却不再像刚才那样慌张。
到“云开雾散”时,他果然放慢了收势,木剑在半空停了片刻,剑穗轻轻晃动,像真的托着颗露珠。
“不错。”叶惊秋点头,语气里带着点真心的赞许。
池南衡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连带着嘴角都扬了起来。可看到叶惊秋望过来的目光,他又慌忙低下头,耳尖的红却像泼了墨似的,晕得更广了。
叶惊秋别过脸看向窗外,心里忽然有些发乱。她想起刚穿来时,原主的记忆里全是对池南衡的敌意,嫉妒他的天赋,厌恶他的正直,总想着怎么把他比下去。
可现在看着眼前这个会脸红、会慌张、会因为一句夸奖就眼睛发亮的少年,那些敌意忽然变得像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