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云皖啃着凝露果,忽然眼睛一亮,凑到叶惊秋身边晃了晃脚丫:“说起来,你还记得我刚入宗门那年吗?那会儿你可是云澜真人的亲传弟子,我呢,就只是个刚入门的外门弟子,连件像样的法器都没有。”
叶惊秋整理灵草的手顿了顿,指尖在冰魄草上划过,抬头看她:“刚入宗门?”
“是啊!”鹿云皖咽下果子,拍着手笑出声,“你那会儿十六,就已经跟着云澜真人学上乘剑法了,还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我呢,才十二,每天天不亮就得去后山砍柴,还得被管事师兄呼来喝去。有回我好不容易采着株百年灵草,刚想揣进怀里,就被几个内门的师兄抢了去,说我一个外门小丫头片子,不配用这么好的东西。”
她掰着手指细数,眼里闪着怀念的光:“我当时吓得只会哭,眼泪啪嗒啪嗒掉,手里就攥着个空药篓子。还是你路过,二话不说就冲上去把灵草抢回来了。你当时把灵草往我怀里一塞,瞪着那几个师兄说‘外门弟子怎么了?本事不如人,抢小姑娘的东西算什么能耐’,那模样,凶得像只炸毛的猫!”
叶惊秋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指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这段记忆,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穿来不过数月,接收的原主记忆大多是关于修炼瓶颈、惩罚弟子的细则,还有与池南衡那些针锋相对的纠葛。
至于云澜真人,原主的师尊,记忆里只剩个模糊的背影,更别提什么刚入宗门时的琐事了。可看鹿云皖的样子,这事显然在她心里盘桓了多年,是两人“情谊”的根由。
“是吗?”叶惊秋只能含糊地应着,指尖悄悄绞起了衣袖,锦缎被攥出几道深深的褶皱。她不敢抬头,怕眼里的茫然被对方看穿,“时间太久,记不太清了。”
“怎么会忘呢?”鹿云皖却没察觉她的异样,依旧兴冲冲地往前凑,“你那会儿多威风啊!云澜真人最疼你,走到哪儿都带着你,连宗主见了都得夸两句‘这丫头有灵气’。可你一点都不摆架子,见我被欺负还肯帮我。那株灵草后来被我炼成了凝气丹,才让我在入门考核里拔了头筹,不然哪有机会被素心长老看中?”
她越说越细,连当时叶惊秋穿的青灰色弟子服上绣着的云纹、腰间挂着的旧剑穗是用蓝布条编的都记得清楚:“你当时还说‘灵草认主,抢来的用着也扎心’,现在想起来,你那会儿就有长老的气派了!后来我总往你那里跑,就是觉得跟你待着踏实,你明明是天之骄女,却从不嫌我烦。”
叶惊秋勉强扯出个笑,手指绞得更紧了,衣袖上的褶皱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能感觉到,鹿云皖说的这些事,在原主的记忆里或许真的存在,可她偏偏一点碎片都抓不住。这种信息的断层像个埋在土里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对方踩响。
“可能是师傅飞升,我又闭关太久,很多旧事都模糊了。”她找了个借口,声音有些干涩。云澜真人仙逝是原主记忆里的重要节点,用这个做托词,或许能瞒过去。
鹿云皖脸上的笑意果然淡了些,低下头抠着竹篮边缘:“也是,云澜真人飞升后你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再没笑过。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我总觉得、觉得咱们不该生分的。”她抬头看叶惊秋,眼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盼,“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就记得你把灵草塞给我时,还偷偷往我手里塞了颗冰糖,说‘哭起来丑死了,含颗糖就不难受了’。”
叶惊秋的指尖猛地一颤,冰凉的冷汗顺着掌心滑下来。冰糖?她从未在原主的记忆里见过这种琐碎的温柔。原主向来冷硬,别说给人塞糖,就连弟子受伤,也只会冷冷地丢瓶丹药。
“糖…”她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堵住似的,“许是顺手拿的吧。”
“才不是顺手呢!”鹿云皖急了,提高了声音,“我后来才知道,那是云澜真人给你的南疆冰糖,整个宗门就那么一小罐!你自己都舍不得吃,却给了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呢喃:“我总想着,你心里是有我的,不然也不会在我被欺负时站出来。可这几年你对我越来越冷淡,我还以为是我哪里做错了。”
叶惊秋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太僵硬,可她实在没办法凭空捏造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指尖的衣袖被绞得发皱,几乎要被揉烂,她只能别过脸,假装整理灵草:“再想想,或许、或许能记起来。”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清楚,这段被鹿云皖视若珍宝的过往,这段属于“叶惊秋”和鹿云皖的羁绊,恐怕永远都不会在她的记忆里重现了。
鹿云皖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啃着剩下的凝露果,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却没像刚才那样叽叽喳喳地擦。石桌上的阳光一点点移动,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中间却像隔着道无形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