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结束,叶惊秋便起身,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袖摆。殿内檀香尚未散尽,可她一秒钟也不想多待,赤霄那带着钩子的眼神,让她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银月师妹留步。”
玄空长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高不低,却让她脚步一顿。她缓缓转身,见玄空长老正朝自己走来,青灰道袍的下摆扫过金砖地面,带起微不可闻的声响。
“玄空师兄还有事?”叶惊秋微微欠身,语气尽量平稳。经历过赤霄的试探,她对这种单独叫住的场景,本能地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看你议事时频频走神,可是哪里不适?”玄空长老站定,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三缕长须随着呼吸轻轻晃动,“还是觉得这些俗务扰了清净?”
“劳师兄挂心,并无不适。”叶惊秋垂着眼帘,避开他的目光,“只是许久未曾参与宗门事务,一时有些跟不上节奏罢了。”
“这倒也是。”玄空长老抚着长须笑了,“你素来爱静,银月峰的日子过得简单,猛地扎进这些繁杂事里,难免觉得累。”他话锋一转,语气里添了几分兴味,“说起来,昨日你那弟子与我那徒弟切磋,你该听过他的名字吧?”
叶惊秋的心猛地一沉,指尖在袖中掐出了印子。来了,终究还是绕不开这个名字。
“师兄说的是池南衡吧?”她抬起头,努力让表情看起来自然,“昨日子祁回峰时提过,说与池师兄交手三招,未分胜负。”
“哦?那小子倒是没细说过程。”玄空长老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语气也热络起来,“南衡这孩子,说来也算奇遇。四年前我下山游历,在山脚下见他被妖兽追得险些丢了性命,明明是个连灵力都感知不到的凡童,却硬是凭着一股韧劲撑到我赶到。我见他根骨不错,便带回了宗门,没成想竟是块璞玉。”
叶惊秋默不作声地听着,心里却翻江倒海。她比谁都清楚池南衡的“奇遇”,那是原书男主自带的光环,从凡童到金丹,一路顺风顺水,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他铺路。
“短短几年就晋入金丹中期,这般进境,的确难得。”她顺着玄空的话头应道,声音却有些发飘。
“何止难得。”玄空长老朗声笑了,“更难得的是性子,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练剑时能在剑坪上站一整天,便是流血了也不吭一声。”
叶惊秋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冷意。是啊,就是这份“韧劲”,让他日后能毫不犹豫地举剑刺向“银月长老”,用她的血铺就自己的正道之路。
“确是奇才。”她低低应了一声,“玄空师兄能得此佳徒,真是宗门之幸。”
“你这丫头,还是这么会说话。”玄空长老被逗笑,眼神却锐利了几分,“不过他也有短板。练的青松剑法虽是我宗根基,却太过刚猛,少了些转圜余地。昨日与莫子祁交手,若不是子祁手下留情,他怕是要吃些亏。”
叶惊秋心里警铃大作。这话明着夸莫子祁,实则是在为池南衡铺路,绕了这么大圈子,终于要说到正题了。
“师兄过誉了。”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些距离,“子祁不过是仗着月痕剑诀的巧劲,论根基扎实,远不及池师兄。”
“你呀,就是护短。”玄空长老摇摇头,语气忽然变得恳切,“说起来,你的月痕剑诀灵动多变,正好能补青松剑法的不足。南衡这孩子性子执拗,总觉得剑招越刚猛越厉害,若是能得你指点一二,说不定能茅塞顿开。”
叶惊秋的呼吸骤然一紧,指尖冰凉。果然来了!让她指点男主?这跟把自己绑起来送到他剑下有什么区别?
“师兄说笑了。”她猛地抬头,语气也硬了几分,“池南衡是您的亲传弟子,剑法路数自有您亲自打磨,我一个外峰长老贸然插手,岂不是坏了宗门规矩?再说,月痕剑诀讲究以柔克刚,与青松剑法的路数截然相反,强行糅合,怕是会让池师兄走火入魔。”
玄空长老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师妹这是不愿?”
“并非不愿,而是不敢。”叶惊秋迎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当年师傅立下规矩,各脉功法不得擅自外传,更不可随意指点其他脉系弟子。师兄总不想我因这点小事,被人指摘越俎代庖吧?”
玄空长老沉默了片刻,殿内静得能听见香炉里火星爆开的轻响。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释然:“倒是我考虑不周,忘了这层关节。师妹说的是,是我唐突了。”
叶惊秋暗暗松了口气,后背的冷汗却已浸透了里衣。刚才那番话,她几乎是顶着压力说的,生怕哪句话没说对,就被这位看似温和的老道长看出破绽。
“师兄能理解就好。”她勉强挤出个笑容,“若是无事,师妹先行告退,银月峰的药圃还等着打理。”
“去吧。”玄空长老摆摆手,目光却在她转身的瞬间沉了下去,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捻着长须的手指微微收紧。
叶惊秋几乎是快步走出凌霄殿,正午的阳光洒在广场上,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她深吸了几口带着灵力的空气,却觉得胸口依旧发闷。
“师尊。”莫子祁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少年正站在飞舟旁等她,青色衣袍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您怎么才出来?”
叶惊秋定了定神,走上前:“没什么,与玄空师兄多说了几句话。”
登上飞舟“逐月”,莫子祁启动阵法,飞舟平稳升空。叶惊秋靠在船舷上,望着下方越来越小的凌霄殿,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师尊,您脸色不太好。”莫子祁担忧地看着她,“是不是议事时受了委屈?”
“没有。”叶惊秋摇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是有些累。”
飞舟穿过云层,下方的云海翻涌如浪。叶惊秋望着窗外,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玄空的话。他为什么突然要让自己指点池南衡?是真的觉得两人剑法互补,还是另有深意?
“池南衡。”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得舌尖发苦。这个原书男主,未来围剿“银月长老”的主力,就这么硬生生闯进了她的“剧情线”。
“师尊认识池师兄?”莫子祁好奇地问,手里的操控杆轻轻动了动,飞舟转向更平稳的气流层。
叶惊秋回过神,看向他:“昨日你说与他切磋,觉得此人如何?”
“剑法很刚猛,招招都往实处打。”莫子祁认真回想了一下,“只是总觉得他太想赢了,反而失了分寸。第三招时他明明已经露了破绽,却还硬着头皮往前冲,若不是我收得快,他的胳膊怕是要受些伤。”
“你看得很准。”叶惊秋点头,心里却更沉了。莫子祁已经注意到池南衡的性格,这意味着两人的交集只会越来越多。原书里,莫子祁就是因为佩服池南衡的“正道”,才对原主彻底失望,最终反戈一击。
“子祁,”她忽然开口,语气严肃得让莫子祁都愣了一下,“往后离池南衡远些。”
莫子祁愣住了,手里的操控杆都顿了顿:“为何?池师兄虽傲气,却也不算坏人。”
“没有为何。”叶惊秋打断他,目光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只需记住师尊的话,离他远点。”
她怕,怕池南衡的主角光环太过强大,怕莫子祁像书中写的那样,被他那套“正义”的说辞蛊惑。
莫子祁看着师尊严肃的表情,虽然满心不解,却还是点了点头:“弟子记下了。”
叶惊秋这才松了口气,重新靠回船舷上。
可叶惊秋知道,这份宁静只是表象。玄空的提议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已经在她努力维持的平静里,漾开了圈圈涟漪。
“必须想办法彻底断了所有可能。”她暗自咬牙,“哪怕是装病闭关三年,也不能再和池南衡扯上任何关系。”
只是她不知道,此刻的凌霄殿里,玄空长老正站在窗前,望着银月峰的方向,捻着长须低声自语:“这丫头,对南衡的戒备,是不是太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