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荒庙的风还在袖口打着旋,洛昭临刚踏进王府西廊,手里的玉瓶就不抖了。那条鹅黄色的丝带静静地躺在瓶底,像条死掉的小蛇。她没松口气,反而把瓶子攥得更紧——活人不会突然求救,只有死局才需要破。
她贴着墙根走,月光斜斜地劈在青砖上,一半亮,一半暗。谢无厌的书房还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他笔直的身影,一动不动,像一把收在鞘里的剑,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她屏住呼吸,悄悄靠近三步,听见屋里传来暗卫压低的声音:
“属下查实,她用的占星术确实和天机阁有关,但星轨运行完全反常,像是能改写命运……从没见过这样的术法。”
洛昭临指尖微微一颤。
脑海中的系统罗盘轻轻震了一下,碎星拼成的命运图出现一道裂痕,又迅速合上。没有文字提示,只有震动——暴露风险上升。
她没动,眼睛死死盯着窗纸上的那幅画。画的是她,侧脸,发间簪着玄铁簪,衣袖微扬,像是正在掐算什么。连她左耳后那颗几乎看不见的小痣都画出来了,清晰得吓人。
卷首四个大字:**天机阁余孽**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双瞳藏祸,命格逆天,见之即诛。
烛火忽然一跳,爆出一朵猩红火花,“啪”地炸开,溅起几点火星。谢无厌依旧没说话,只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三下,节奏缓慢,却像敲在她心上。
她认得这个节奏——三年前北戎战场上,镇北军夜袭前的暗号。意思是:**按兵不动,等我信号**。
可现在,他在等谁的信号?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星光已沉入深潭。她故意往后退半步,踩断一根枯枝。
咔。
屋内瞬间安静。
“谁?”谢无厌的声音冷得像刀。
她没躲,扶着门框走出来,脚步有些虚浮,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抬手推开门,风卷着药香扑进来,是书房常燃的安神香,混着墨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气。
“王爷。”她声音哑得厉害,“我刚从城南回来,有事禀报。”
谢无厌坐在案后,背对着光,脸藏在阴影里,只有左眼角那道淡金色的疤被烛火勾出一线亮光。他看着她,目光从她沾灰的衣角,慢慢移到她苍白的脸,最后停在她袖口——那里还带着荒庙的尘土。
“你听见什么了?”他问。
她没答,只低着头:“我听见你在查我?”
空气仿佛凝住了。
下一秒,谢无厌伸手抓起那幅画像,直接扔进烛火。
火焰“腾”地窜起,瞬间吞噬纸面。火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就在画快要烧尽时,火中竟浮现出细密纹路——是星轨,和她识海中罗盘的轮廓一模一样!
系统猛地一震。
【身份暴露概率92%】
她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只是微微皱眉,像是被烟呛到,抬手掩了掩口鼻。
“过往如烟。”谢无厌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像从地底传来,“本王只信眼前人。”
她说不出话。
这句话听着轻,砸下来却重得让她喘不过气。她不信鬼神,不信命运,更不信一个能在北戎万人军中杀出重围、被皇帝夺权三次还能翻身的王爷,会轻易说出“只信眼前人”这种话。
他要么疯了,要么——早就知道她是谁。
她慢慢点头,嗓音干涩:“多谢王爷信我。”
谢无厌没再看她,提笔在一张空白纸上写下几个字,吹干墨迹,递过来。
她接过一看,是一张药方:当归、远志、龙骨、琥珀……还有一味“星髓草”,写着“三钱,急用”。
“老仆说你魂气不稳,该补一补。”他淡淡道,“这是王府药房的方子,你拿去煎了。”
她捏着纸,指节发白。
这方子表面没问题,药材也常见。可“星髓草”不是普通药,是修真界用来稳神识的灵草,只有皇家药圃才有。而能开这张方子的人,只有谢无厌自己。
他是想帮她?还是在试探她?
她抬头看他,正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王爷为何帮我?”她问。
谢无厌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摘下腰间的冰玉扳指,放在桌上。
“十五年前,有个小姑娘,用一颗星砂替我挡过致命一箭。”他声音很轻,“她的眼睛,像夜里落进寒潭的星星。”
洛昭临呼吸一滞。
星砂——那是她母亲的名字,也是天机阁秘传的避劫之物。
“后来呢?”她声音几乎听不见。
“后来她死了。”谢无厌抬眼,“死在一场大火里。我赶到时,只捡到一枚烧焦的玉簪。”
他说完,重新戴上扳指,动作缓慢,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
洛昭临站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她忽然明白,为什么谢无厌会送她玄铁令——那不是信物,是**认亲符**。
他早就认出她了。
可他不说破,也不动手,反而一次次把她从生死边缘拉回来。是为了利用她?还是……另有图谋?
她攥紧药方,转身要走。
“洛昭临。”他在背后叫住她。
她停下,没回头。
“今晚别回房。”他说,“药房西侧有间静室,老仆会送药过去。你在那里熬,熬好了再出来。”
她猛地回头:“为什么?”
谢无厌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半扇。夜风灌进来,吹得烛火剧烈晃动。他望着外面的庭院,声音冷了下来:
“因为你房里的香炉,被人动过。”
她瞳孔一缩。
香炉是她每日焚符净气用的,若被人动过,说明有人想借香烟下咒,或是追踪她的气息。
她立刻想到荒庙里那口黑棺——白清露手腕渗血,符布缠绕,钉在棺木上的丝带写着“救我”。可那真的是求救吗?还是另一个陷阱?
她不敢赌。
“好。”她点头,“我去静室。”
谢无厌看着她,忽然问:“你在城南,看见什么了?”
她顿了顿:“一口棺材,一个人。”
“活着?”
“不知道。”她摇头,“但她留了字。”
“什么字?”
她没说“救我”,只说了两个字:“名字。”
谢无厌眼神一闪,没再追问。
她转身离开,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走过回廊时,风忽然大了,吹得她袖中的玉瓶轻轻晃动。她低头一看,那截鹅黄丝带不知何时又浮了起来,贴着瓶壁,缓缓旋转。
像是在……指路。
她猛地停下。
瓶底原本朝下的一面,此刻正对着王府东侧——那是影卫驻地的方向。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书房的烛火突然熄了。
黑暗中,谢无厌的声音隔着窗棂传来:
“你若信我,就别去东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