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石窟，带来山间草木的湿冷气息，却吹不散弥漫在两人之间那凝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
周卫国靠在冰冷的石壁上，仿佛那粗糙坚硬的触感才能支撑住他几乎被掏空的身体。林峰那句“用鬼子的血，祭奠萧雅”，如同魔音灌耳，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温度，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复仇。这是他苟活至今唯一的执念，是支撑他没有在得知萧雅死讯那一刻彻底崩溃的唯一支柱。他潜伏在这土匪窝里，像一具行尸走肉，磨砺着枪法，锤炼着身体，等待着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机会。他无数次在脑海中构想过手刃仇敌的场景，但那画面总是模糊而绝望，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凭一己之力，面对庞大的战争机器，是何等的螳臂当车。
可现在，眼前这个自称八路军排长的年轻人，用那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向他许下了这个他梦寐以求却又不敢奢望的承诺。
荒谬吗？是的，荒谬绝伦！一个八路军排长，手下不过几十号人，占据着一个破烂土匪窝，凭什么敢说这样的大话？他有什么？几杆破枪？一些收编的乌合之众？
但是……周卫国的目光死死锁在林峰脸上，试图从那平静无波的表情下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张声势或者疯狂。可他看到的，只有深潭般的幽静，以及在那幽静之下，一种他从未在任何同龄人，甚至任何高级将领眼中见到过的……绝对自信。
那是一种超越了认知范畴的笃定，仿佛他所说的不是愿景，不是口号，而是如同日升月落般必然会发生的事实。这种自信，不是源于盲目的狂热，更像是源于某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底蕴。
他到底是什么人？他凭什么？
理智在疯狂叫嚣着怀疑，但内心深处，某种被压抑太久的东西，却因为这简短的承诺而悄然松动。那是希望，是哪怕只有一丝微光也足以让濒死者挣扎求存的希望。
“你……需要我做什么？”周卫国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却少了几分暴戾，多了几分探寻，甚至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盼。
林峰看着他那双依旧锐利，却已然被复杂情绪充斥的眼睛，知道种子已经种下。他没有立刻回答关于“需要”的问题，而是抛出了一个更具冲击力的邀请。
“你想亲眼看看，我凭什么说能帮你报仇吗？”
周卫国瞳孔微缩。亲眼看看？看什么？看那些缴获的机枪？看那些刚刚收编的土匪？那些东西，或许能让他在这乱世立足，但距离“用鬼子的血祭奠萧雅”还差得太远太远。
林峰没有解释，只是转身，率先走出了石窟，身影融入门外的黑暗中。他笃定周卫国会跟上来。
周卫国站在原地，内心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战。跟上去？前面可能是陷阱，可能是更深的绝望。不跟？那个如同魔咒般的承诺，那份难以理解的绝对自信，像一只无形的手，攫住了他的心脏。
最终，对真相的渴望，对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希望”的贪婪，压倒了一切。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积郁的浊气全部排出，然后迈开沉重的脚步，跟上了林峰的背影。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行走在漆黑的山路上。林峰对道路似乎极为熟悉，即便没有灯火，也能准确地避开障碍，向着后山深处前行。周卫国紧随其后，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极致，警惕着周围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同时也对林峰的目的地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好奇。
越往后山走，地势越是平坦开阔，林木也逐渐稀疏。这里已经是清风寨防御范围的最边缘，平时罕有人至。
终于，林峰在一片相对平坦、背靠着一面巨大岩壁的空地前停了下来。这里视野开阔，地面较为平整，长满了及膝的荒草，在月光下泛着银灰色的光。
“就是这里了。”林峰转过身，面向周卫国，他的身影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周卫国环顾四周，除了荒草、岩石和远处的山林，空无一物。他心中的疑惑达到了顶点，眉头紧紧皱起：“这里？看什么？”
林峰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掌心向上，仿佛在虚空中托举着什么。他的神情变得无比专注，眼神锐利如鹰，紧紧盯着前方那片空地。
下一刻，周卫国猛地瞪大了眼睛，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冲向了头顶！
只见林峰前方的空地上方，空气毫无征兆地开始扭曲、波动，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紧接着，一点刺目的光芒毫无征兆地亮起，随即迅速扩大、变形！
那光芒并非火焰，也非电光，而是一种他无法理解、带着冰冷金属质感和奇异流光的……造物！它在扭曲的空气中迅速勾勒出轮廓——一个巨大无比、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钢铁巨兽的轮廓！
履带！装甲！棱角分明的车身！以及那高高昂起的、仿佛蕴含着毁天灭地力量的……某种结构！
这庞然大物就这么凭空出现，伴随着低沉的、仿佛来自异界的机械运转嗡鸣声，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从那片扭曲的光影中“沉降”下来！它的体积是如此巨大，几乎占据了小半个空地，投下的阴影将林峰和周卫国完全笼罩！
“这……这是……什么东西？！”周卫国失声惊呼，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感觉自己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碾碎！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是幻觉？是梦魇？
巨大的钢铁造物彻底脱离了扭曲的光影，沉重地落在了地面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连地面都为之微微一颤！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冰冷的金属外壳在月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充满了无与伦比的力量感和超越时代的压迫感！
林峰放下手，转过身，看向目瞪口呆、脸色煞白的周卫国，他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却仿佛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周卫国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现在，你相信了吗？”
周卫国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目光死死地黏在那巨大的钢铁基地车上，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恐惧的颤栗。
林峰走到他面前，目光深邃如夜空：
“这不是结束，这只是开始。”
他指向那静静矗立的基地车，语气中带着一种开创纪元的豪情与冷酷：
“跟着我，你将看到的，远不止于此。你将拥有的力量，足以让所有沾染了我们同胞鲜血的敌人，付出他们无法想象的代价。”
“萧雅的仇，我会帮你报。但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仇。”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席卷天地的气势：
“这是所有被奴役、被屠戮的中国人的仇！我们要用的，不是一把刺刀，不是一杆步枪，而是钢铁的洪流，是燃烧的天空，是足以将他们所谓‘武士道’碾成齑粉的绝对力量！”
周卫国怔怔地看着林峰，又看向那如同神迹般降临的基地车，脑海中一片轰鸣。所有的怀疑，所有的绝望，在这一刻，都被这超越想象的现实冲击得粉碎。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将目光从基地车上移开，重新落回林峰脸上。这一次，他眼中不再是警惕和杀意，也不再是单纯的震惊，而是一种混合了极度困惑、难以置信，以及……一丝微弱却顽强燃烧起来的，名为“希望”的火焰。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这……到底是什么？”
林峰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冰冷的、一切尽在掌握的弧度。
“这是……改变时代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