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迁空间是一种反直觉的存在。
从外部观察者的视角看,凡光星际号在启动跃迁引擎后瞬间消失了——不是加速飞离,而是像被橡皮擦从宇宙的画布上抹去。但从飞船内部的视角,变化更加诡异:舷窗外的星辰先是被拉伸成细长的光丝,接着光丝开始弯曲、缠绕,编织成一张发光的网,最后网本身也开始溶解,化作一种无法描述的色彩流动。
那不是颜色,至少不是人类视觉能理解的颜色。那是空间维度被折叠时的“副作用”,是现实结构在超光速旅行中发出的呻吟。
亚欧盯着主屏幕上的数据流,试图在那些疯狂跳动的数字中找到一点安定感。离开冰原星已经七小时,飞船完成了第一次中程跃迁,现在正航行在一片被称为“虚空回廊”的星际介质稀疏区域。这里远离恒星,远离文明,只有稀薄的氢原子和偶尔飘过的彗星碎片。
安静得令人不安。
“跃迁后系统自检完成。”托尔的声音从工程站传来,打破了舰桥的寂静,“引擎效率94.2%,船体应力在安全范围内,但能量循环系统出现轻微波动——可能是冰原族的修补材料与飞船原装系统的兼容性问题。”
“能调整吗?”亚欧问。
“已经在做了。”托尔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舞,“冰晶合金的凡光传导特性比我们使用的材料高17%,但热容低了40%。我需要重新校准冷却回路,避免局部过热。”
艾拉坐在导航位上,眼睛盯着深空扫描仪的输出。屏幕上是单调的空白,只有仪器自身的噪声在产生微弱的背景信号。
“航线上干净得奇怪。”她低声说,“按照星图,这片区域应该有一些小型天体——微行星、冰晶团、星际尘埃云。但我们的传感器什么也没发现,就像……有人提前清理过这里。”
星芽蜷缩在观察椅上,身上裹着保温毯。她的脸色比离开冰原星时好了一些,但依然苍白。医生给的镇静剂让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半睡半醒之间,但她的眉头始终紧锁,仿佛在梦中也在与什么搏斗。
“星芽的情况?”亚欧看向托尔。
“生命体征稳定,神经活动……复杂。”托尔调出医疗监视数据,“她的潜意识层异常活跃,脑电图显示她在持续进行某种‘被动感知’。即使不使用主动能力,她的凡光感知也在自动扫描周围环境。这可能是长期训练形成的本能,但现在成了负担——她无法真正休息。”
全息投影中,星澈的影像闪烁了一下。他“坐”在舰桥的虚拟座位上,与物理存在的队员没有区别。
“我分析了星芽的脑波模式。”星澈说,“她的宇宙凡光感知能力正在进化出新的特性。过去,她需要主动集中注意力才能感知特定对象。但现在,她的感知变得像……呼吸一样自然。好处是她能持续监控环境,坏处是她的意识边界正在模糊。如果这种情况持续,她最终可能无法区分自我和外部世界。”
“能逆转吗?”亚欧问。
“不知道。”星澈坦率承认,“宇宙凡光感知是前所未有的能力,没有先例可循。我能做的只是监测,并在必要时用星核族的神经稳定技术进行干预。但那也有风险——可能破坏她的能力本身。”
亚欧看着星芽沉睡的侧脸。她只有十七岁(地球年龄),本该在校园里学习,和朋友玩耍,探索青春的无限可能。但现在,她背负着一个文明的希望,在星海中穿梭,与黑暗势力对抗,还面临着失去自我的风险。
“她选择这条路的时候就知道代价。”艾拉轻声说,仿佛读懂了亚欧的想法,“我们都选择了。”
是的,他们都选择了。亚欧想起离开地球的那一天,星际救援队成立仪式上,年轻的队员们宣誓时的眼神——有兴奋,有恐惧,但更多的是决心。他们知道前路危险,知道可能再也回不去,但他们还是选择了仰望星空。
“第二次跃迁准备如何?”亚欧将注意力拉回当下。
“四小时后进行。”艾拉调出导航计划,“下一次跃迁将带我们穿过‘光尘星云’的边缘区域。那里有丰富的电离气体,可能干扰传感器,但也可能为我们提供掩护——如果暗蚀族真的在监视航线的话。”
“你认为它们会?”托尔问。
“它们知道我们要去沙漠星系。”艾拉指着星图,“而且知道我们必须在极夜完全降临前返回冰原星。最有效的阻止方式,就是在半路拦截。虚空回廊这么干净……可能不是自然现象。”
舰桥的气氛紧张起来。每个人都看向舷窗外那片看似无害的黑暗。
就在这时,星芽突然坐直了身体。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中倒映着不存在于现实的光影。
“来了。”她的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从四个方向……像网一样撒开……”
“什么来了?”亚欧立刻问。
“暗蚀能量……编织成网……”星芽的呼吸变得急促,“它们不是要直接攻击……是要让我们……迷路……”
话音未落,飞船的警报系统炸响了。
不是单一的警报,而是所有系统同时报警:导航仪显示坐标数据疯狂跳动,传感器输出乱码,能量读数上下波动超过安全阈值。主屏幕上的星空图像开始扭曲,星辰的位置变得不确定,像是在水中倒影被搅乱。
“导航系统失效!”艾拉喊道,“惯性基准完全混乱,我无法确定飞船的实际位置!”
“能量回路出现谐波振荡!”托尔在工程控制台前手忙脚乱,“有什么东西在和我们的凡光系统产生共振干扰……频率在不断变化!”
亚欧扑到指挥台前:“启动紧急协议!切断所有非关键系统,集中能量维持基础维生和引擎控制!”
命令被执行。舰桥的照明暗淡了一半,部分显示屏幕关闭。但干扰没有停止,反而增强了。
舷窗外的星空彻底变了。不再是黑暗中的星辰,而是一幅诡异的抽象画:色彩以不可能的方式混合,几何形状毫无逻辑地重组,空间本身似乎在蠕动、呼吸、分裂。
“这是‘暗蚀能量波’。”星澈的声音从全息投影中传来,他的影像因为干扰而闪烁不定,“一种高阶精神污染技术。它不直接破坏飞船物理结构,而是扭曲船员的空间感知和时间感知。最终,我们会迷失在自我制造的幻觉中,直到耗尽资源死亡。”
“怎么对抗?”亚欧咬牙问。他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控制台似乎在远离又接近,时间流速变得不确定——有时一秒钟长得像一分钟,有时几分钟眨眼即逝。
“需要凡光刃。”星澈快速解释,“用高度聚焦的凡光能量切开干扰场。但需要精准的频率同步——暗蚀能量波的核心频率在不断伪随机变化,必须实时追踪并匹配。”
“我能做到。”星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扯掉身上的保温毯,“给我……宇宙凡光石。”
“你的身体——”托尔想阻止。
“现在不是考虑身体的时候!”星芽的声音里有一种罕见的尖锐,“如果我不做,我们都会死在这里!托尔,把石头连接到飞船的主能量回路!艾拉,给我传感器最高权限!亚欧,准备接受我感知到的坐标数据!”
她的命令清晰而果断。那一刻,她不再是个受伤的少女,而是真正的凡光感知者,一个能与宇宙对话的存在。
团队开始行动。托尔从保险柜中取出宇宙凡光石,将它接入飞船的能量核心接口。石头接触到高浓度凡光能量的瞬间,四色光芒大盛,整个舰桥被映照得如同幻境。
艾拉将传感器控制权转交给星芽。星芽闭上眼睛,双手按在主控制台的感应板上。她的凡光纹路从额头开始发光,沿着手臂蔓延到指尖,最终与飞船系统建立直接连接。
那一瞬间,她的意识扩展到了整艘飞船。
她“看”到的不再是通过眼睛的有限视野。她看到了飞船的每一根能量管道,每一个传感器节点,每一块船体装甲。她看到了飞船外的暗蚀能量波——那确实是一张网,由深紫色的能量丝编织而成,网格的每个节点都在发出不同频率的干扰信号。
但她也看到了网的弱点。
任何复杂系统都有其内在规律,即使看起来是随机的。暗蚀能量波的频率变化遵循某种混沌算法,对普通计算机来说不可预测,但对宇宙凡光感知来说,那些变化像是黑暗中的萤火虫,轨迹清晰可辨。
“找到核心频率了。”星芽睁开眼睛,那双瞳孔已经完全被青白色的光芒淹没,“星澈,准备凡光刃发生器。我会把实时频率数据传给你。”
“接收准备就绪。”星澈的影像稳定了一些,“但星芽,你必须小心。你的神经系统正在承载远超设计容量的信息流。一旦过载——”
“我知道风险。”星芽打断他,“开始吧。”
数据开始传输。宇宙凡光石作为中继,将星芽感知到的频率信息转化为飞船武器系统能理解的指令。位于飞船腹部的凡光刃发生器开始充能,发出低沉的能量嗡鸣。
“瞄准哪里?”艾拉问。导航系统依然混乱,她无法确定空间坐标。
“不需要瞄准特定方向。”星芽说,“暗蚀能量波是全向干扰,我们需要的是切开整个场。所以……以飞船为中心,球形切割。”
“球形切割的能量消耗是定向切割的二十七倍!”托尔惊呼,“我们的储备不够!”
“用宇宙凡光石作为临时能源。”星芽已经计算出所有变量,“石头储存的能量足够一次全功率释放。但机会只有一次——发射后,石头需要至少三小时充能,期间我们没有任何备用能源。”
这是一场赌博。赌他们的判断正确,赌星芽的感知精准,赌暗蚀族的干扰网能被一击切开。
亚欧看着星芽,看着她眼中那些不属于人类的计算光芒,看着她微微颤抖但依然坚定的手指。
“执行。”他说。
命令确认。凡光刃发生器进入最终充能阶段,发出刺眼的白光。宇宙凡光石的四色光芒开始向发生器汇聚,石头的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它在燃烧自己的本质来提供能量。
“充能90%……95%……100%!”托尔汇报。
“发射!”亚欧下令。
没有声音。在真空中,能量释放是沉默的。但从飞船外部视角看,那一幕壮丽得恐怖:凡光星际号突然变成一个发光的小太阳,无数道光刃从船体表面向四面八方射出。那些光刃不是直线,而是弯曲的、螺旋的、遵循着复杂几何轨迹的线条。它们互相交织,形成一个完美的球形切割网,与暗蚀能量波的干扰网在空中相撞。
两张大网在空中互相切割、湮灭、重组。深紫色的暗蚀能量和四色的凡光能量搅在一起,爆发出彩虹般的光爆。那些光爆在虚空中无声绽放,像一场为寂静宇宙举行的葬礼烟花。
持续了十秒。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舷窗外的星空恢复正常。星辰回到了它们该在的位置,黑暗恢复了纯粹的黑暗。飞船内的警报一个接一个停止,系统读数回归稳定。
“干扰场……消失了。”艾拉难以置信地看着传感器,“导航系统恢复,重新定位……我们在预定航线上,偏差只有0.03光秒。”
“成功了。”托尔瘫在椅子上,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但亚欧没有放松。他冲向星芽。
她已经从控制台滑落,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剧烈地喘息。她的鼻子和耳朵都在渗血,那些血液在无重力环境中凝成红色的小球,悬浮在她周围。她的眼睛恢复了正常瞳孔,但眼神涣散,找不到焦点。
“星芽!”亚欧扶住她。
“我……我没事。”她虚弱地摇头,“只是……有点累。暗蚀网被切开了……但它们还在附近……我看不太清楚……有东西在观察我们……”
“医疗舱!”亚欧对托尔喊道。
“等等。”星芽抓住亚欧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先别管我……暗蚀族……它们派了干扰舰……小型,隐蔽……就在我们左舷七点钟方向,距离……八十公里……它们以为我们没发现……”
全息投影中,星澈已经调出了那个方向的传感器数据。经过放大和增强,一个模糊的轮廓出现在屏幕上:大约三十米长,形状像一只深紫色的水母,表面覆盖着吸收凡光能量的涂层。如果不是星芽指出,飞船的常规传感器根本检测不到它。
“暗蚀干扰舰。”星澈确认,“专精于电子战和心理战的小型舰艇。通常不单独行动,应该有——”
“三艘。”星芽接口,眼睛重新聚焦,“另外两艘在我们后方和上方,形成包围阵型。它们……在重新编织干扰网。我们只有五分钟窗口。”
“那就用这五分钟解决它们。”亚欧的眼神变得锐利,“托尔,武器系统状态?”
“凡光刃发生器过热,需要冷却至少二十分钟。”托尔快速检查,“但常规武器……我们的能量炮对暗蚀舰效果有限,它们的涂层能吸收大部分凡光能量。”
“那就用物理攻击。”艾拉突然说,“我记得飞船货舱里有星核族送的‘引力投掷器’——那东西发射的是压缩引力弹,不依赖凡光能量。”
“但命中率很低。”托尔皱眉,“引力弹飞行速度慢,容易被规避。”
“所以需要诱饵。”亚欧已经有了计划,“艾拉,你能让飞船做出受损失控的假象吗?让它们以为我们被干扰重创了。”
“可以。”艾拉点头,“模拟引擎故障,能量泄漏,船体旋转——暗蚀族靠感知生命体的混乱情绪来确认战果,我们可以给它想要的数据。”
“星澈,你能远程操作引力投掷器吗?”
“可以。但需要精准的时机——在目标最放松警惕的时候。”
“那就开始吧。”亚欧坐回指挥座,“演戏时间到了。”
凡光星际号突然开始“抽搐”。
引擎喷口的光芒变得不稳定,时明时灭。船体表面的灯光开始随机闪烁,像是电路短路。飞船的飞行轨迹从平稳直线变成无规律的螺旋和摇摆,像是在真空中打转的落叶。
而在舰桥内部,队员们也在“表演”:亚欧对着通信器大吼不存在的指令,托尔在工程站制造火花和烟雾(用安全的气雾剂),艾拉让警报系统间歇性鸣响。
只有星芽不需要表演——她的虚弱和痛苦是真实的。但正是这份真实,让这场戏更有说服力。
“它们上钩了。”星芽低声说,她靠在观察椅上,眼睛盯着传感器屏幕,“三艘干扰舰正在靠近……五十公里……三十公里……它们放慢了速度,像是在确认战果。”
“再近一点。”亚欧低声回应,“让它们觉得安全。”
二十公里。十公里。
暗蚀干扰舰的外形在屏幕上清晰起来。它们确实像深海生物:半透明的躯体,内部有深紫色的能量核心在脉动,表面伸出无数细长的能量触须,那些触须在虚空中缓缓摆动,像是在感知着什么。
“它们在扫描我们的生命体征。”星澈汇报,“我伪造了混乱的生理数据——心跳紊乱,脑波异常,肾上腺素水平飙升。对暗蚀族来说,这是猎物濒死的信号。”
五公里。这个距离在太空战中几乎是贴脸。
“就是现在!”亚欧下令。
飞船的“故障”突然停止。所有灯光恢复正常,引擎喷口爆发出全功率光芒。船体姿态瞬间稳定,从失控旋转变成精准的战术机动。
与此同时,货舱门打开,三台引力投掷器伸出。那不是传统的炮管,而是复杂的环形装置,内部有引力场发生器在高速旋转。
“锁定目标,发射!”星澈的声音冷静如机器。
引力投掷器无声地工作。没有火光,没有爆炸,只有空间本身的微妙扭曲。三颗看不见的“引力弹”被发射出去——它们本质上是压缩到极致的微型引力奇点,飞行速度只有每秒几百米,在太空战中慢得像蜗牛。
但暗蚀干扰舰没有躲。
它们太确信猎物已经无力反抗了。当引力弹飞到一半距离时,它们才意识到不对,开始紧急规避。但已经晚了。
引力弹在距离目标舰体仅剩一百米时,内部的引力约束场突然解除。
那一瞬间,空间被撕裂了。
不是物理上的撕裂,而是引力场的撕裂。三片区域的引力常数被暂时修改,数值飙升到正常值的数千倍。暗蚀干扰舰被无形的巨手抓住、挤压、扭曲。它们的能量涂层对凡光攻击有效,但对纯粹的引力扭曲毫无防御能力。
深紫色的舰体像被捏碎的玻璃工艺品,在真空中无声地碎裂。能量核心暴露出来,然后被自身的引力压垮,发生内爆。三团紫色的光芒在黑暗中绽放,很快又熄灭,只剩下一些金属和晶体碎片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飘散。
“目标摧毁确认。”艾拉汇报,“没有检测到幸存单位。”
舰桥里爆发出短暂的欢呼。托尔和艾拉击掌,亚欧也松了一口气。
但星芽的表情依然凝重。
“怎么了?”亚欧注意到她的异常。
“太容易了。”星芽低声说,“暗蚀族知道我们有宇宙凡光石,知道我有感知能力,知道我们不是毫无准备的猎物。为什么派三艘干扰舰来送死?”
她的话让庆祝的气氛冷却下来。
“除非……”星澈的影像突然闪烁,他的表情变得严肃,“除非它们的真正目的不是拦截我们,而是……”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其中一艘干扰舰的残骸突然发出了信号。
不是求救信号,不是战斗信号,而是一种……广播信号。深紫色的能量从破碎的舰体中涌出,在真空中形成全息投影。投影的内容是一幅星图,标注着复杂的坐标和数据。
“它在发送数据包!”托尔立刻开始解码,“不是加密的,是明码……像是在故意让我们接收。”
解码完成。星图显示的是沙漠星系,第三行星——沙漠星的详细地图。地图上有一个坐标被高亮标记,旁边用宇宙通用符号标注着:
“凡光泉位置。暗蚀族主力已在坐标点设伏。建议:放弃任务,返航。否则,死亡。”
舰桥陷入死寂。
“这是陷阱中的陷阱。”艾拉喃喃道,“它们知道我们会击落干扰舰,所以故意在残骸里留下信息。如果我们相信这个警告,就会放弃任务,冰原星必死无疑。如果我们不相信,就会前往那个坐标,落入它们的主力埋伏。”
“但信息也可能是真的。”托尔说,“也许凡光泉确实在那里,也许暗蚀族确实在那里设伏。只是它们想用‘说实话’的方式让我们怀疑,从而错失真正的机会。”
亚欧盯着星图上的坐标。那个位置在沙漠星的赤道区域,一片被称为“永恒沙海”的广阔沙漠中央。根据星核族的古老记录,那里确实是沙灵族凡光泉最可能的位置。
“我们该怎么办?”艾拉问。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亚欧身上。他是领队,最终决策必须由他做出。
亚欧闭上眼睛,思考着所有变量:冰原星的时间限制,沙漠星的未知危机,暗蚀族的心理战术,团队的状态,还有……那个预言。
四色凡光必须汇聚。
他睁开眼睛,看向星芽:“你的感知怎么说?那个坐标……有金色凡光的呼唤吗?”
星芽重新闭上眼睛,双手握住胸前的冰晶吊坠——那是冰穹长老给她的信物。吊坠中青白色的光芒与她的凡光共鸣,将她的感知延伸到更远的地方。
许久,她睁开眼睛,眼神复杂。
“那里确实有金色凡光……但很微弱,像是……快要熄灭的余烬。而且周围……确实有深紫色的‘饥饿’。很多很多饥饿。”
她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但我也感觉到……那不是唯一的金色凡光点。沙漠星上还有别的光,更隐蔽,更坚韧,像是……种子在沙层下等待发芽。”
“你能定位吗?”亚欧问。
“现在不能。”星芽摇头,“距离太远,干扰太多。我需要踏上沙漠星的土地,呼吸那里的空气,触摸那里的沙,才能真正感知到凡光网络的全貌。”
那么决策就清楚了。
“我们按原计划前往沙漠星。”亚欧说,“但不去那个坐标。我们找一个相对安全的着陆点,然后从地面探索,寻找真正的凡光泉——或者至少,寻找沙灵族还活着的族人。”
“如果那个坐标是真的凡光泉呢?”托尔问,“如果沙灵族的主力都在那里防守,而我们错过了?”
“那就说明暗蚀族的埋伏成功了。”亚欧平静地说,“我们去了也是送死。但如果我们从外围渗透,至少有机会了解真实情况,找到其他可能性。”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每个队员:“这是一场赌博,我知道。但所有战争都是赌博。区别在于,我们要赌在信息更全面的一边,而不是敌人给我们的选项上。”
没有人反对。每个人都理解这个逻辑:在敌人的棋盘上下棋,你永远赢不了。你必须掀翻棋盘,或者至少,从桌子底下偷偷移动棋子。
“调整航线。”亚欧对艾拉说,“避开那个坐标,选择第二备降点——沙漠星北极的冰冠区域。那里温度极低,可能没有沙灵族活动,但暗蚀族也不会喜欢寒冷环境。我们可以从那里开始探索。”
“航线调整中。”艾拉开始操作,“预计九小时后抵达沙漠星轨道。”
飞船重新加速。舷窗外,星辰再次被拉成长线,第二次跃迁即将开始。
星芽看着那三团还在飘散的干扰舰残骸,那些深紫色的碎片在星光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它们在观察我们。”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用死亡的眼睛,在黑暗中观察。”
她握紧吊坠,感受着冰原凡光的温暖脉冲。
我们会找到金色凡光的,她在心里发誓,无论你们布下多少陷阱,无论沙漠里藏着多少饥饿。
因为四色必须汇聚。
因为光不能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