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鸢刚刚修补完成,散发着柔和的金光,小悦透明的身体开始变得凝实。阿竹还未来得及为这一奇迹感到欣喜,远处就传来了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那是锁链拖拽的声响,由远及近,速度惊人。
“不好!”剑灵的声音陡然紧张,“阵眼察觉到了梦境的变化,它要亲自介入!”
阿竹抬头望去,只见牌匾破洞处,血红色的雾气正如活物般涌入。那雾气所到之处,翠绿的草地迅速枯萎,孩子们的透明影子开始剧烈波动,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搅乱,边缘逐渐模糊、消散。
小悦惊恐地抓住阿竹的手:“姐姐快跑!血雾会吞噬一切!去那棵最大的树下,那里有个老爷爷,他能帮我们挡着雾气!”
阿竹顺着小悦指的方向看去,在草原的尽头,隐约可见一棵参天巨树的轮廓。它如此高大,树冠仿佛支撑着整个梦境的天空。
“一起走!”阿竹紧紧抓住小悦的手。
小女孩却坚定地摇头,胸口的空洞因激动而微微起伏:“我是梦境的锚点,不能离开。快走,趁我还有力量引导纸鸢!”
话音刚落,小悦双手合十,修补好的纸鸢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化作一道屏障暂时阻挡了血雾的蔓延。但阿竹看到,小悦的身体随着金光的增强而再次变得透明——她在消耗自己残存的力量。
“走啊!”小悦嘶声喊道,嘴角已渗出一丝金色的光点。
剑灵也急促催促:“阿竹,不能再犹豫了!”
阿竹咬牙,最后看了一眼正在苦苦支撑的小悦,转身向着巨树的方向狂奔。手中的屠刀似乎感知到主人的决心,刀身上的纹路次第亮起,为她劈开前路。
血雾在身后紧追不舍,锁链的声响越来越近。阿竹不敢回头,她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恶意几乎要触及她的后背。更令人心痛的是,沿途那些孩子的影子在血雾中纷纷消散,他们的哭声被一阵阵诡异的寂静所取代。
“他们...都消失了吗?”阿竹颤声问道,脚步却不敢有丝毫放缓。
剑灵沉默一瞬,答道:“被阵眼直接吞噬,连残念都不会留下。”
这个答案让阿竹心如刀绞。那些孩子已经被囚禁了不知多少岁月,最终却连一丝痕迹都无法留下。
前方的巨树越来越近,阿竹这才看清它的全貌——那并非普通的树木,它的树干上布满了奇特的纹路,仿佛记载着古老的文字;树叶不是绿色,而是一种柔和的银白色,在无风的环境中轻轻摇曳,发出风铃般的清脆声响。
就在阿竹距离巨树仅有百步之遥时,一道血红色的锁链突然从雾中射出,直取她的后心。这一击快如闪电,带着必杀的决心。
“小心!”剑灵惊呼。
阿竹本能地向前扑倒,锁链擦着她的肩膀飞过,带走了一片衣角和一缕头发。被锁链触及的皮肤立刻传来刺骨的寒意,那段关于母亲教她辨认野菜的记忆突然变得模糊。
这把锁链竟然能直接吞噬记忆!
阿竹惊出一身冷汗,连滚带爬地继续向前奔跑。更多的锁链从血雾中射出,在她身边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八十步、五十步、三十步...巨树已近在眼前,阿竹甚至能看清树干上那些奇异文字的具体形状。
十步、五步...
就在她即将触及树干的瞬间,一条特别粗壮的锁链突然突破纸鸢金光的阻挡,如毒蛇般缠向她的脚踝。这一次,阿竹已无处可躲。
千钧一发之际,巨树的树干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只苍老的手从中伸出,准确地抓住了那条锁链。
“退!”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并不响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锁链如同被灼烧般迅速缩回血雾中,连带那弥漫的血雾也后退了数尺,在巨树周围形成一个清晰的边界。
阿竹惊魂未定地看向那只手的主人——一个身着朴素灰袍的老者从树干中缓缓走出。他的面容苍老,眼神却清澈如孩童,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双手,上面布满了与树干相似的纹路。
“青木公!”剑灵的声音中带着罕见的敬意,“没想到守护孩童梦的竟然是您。”
被称作青木公的老者微微颔首:“许久不见了,老朋友。”他的目光扫过阿竹手中的锈剑,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阿竹这才意识到,剑灵与这位老者是旧识。
“前辈,那些孩子...”阿竹急切地看向来路,血雾已吞噬了大片草原,小悦和其他的孩子生死未卜。
青木公的眼神黯淡下来:“阵眼亲自降临,我也只能暂时护住这片区域。”他抬头看向不断冲击边界的血雾,“噬梦阵已经运转了数百年,从未如此活跃。看来,你的到来确实触动了它的根本。”
阿竹握紧手中的屠刀:“我要去梦境核心,打破储存快乐的水晶。”
青木公凝视着她,目光仿佛能穿透灵魂:“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我知道,”阿竹坚定地回答,“但我也知道,不能再让那些孩子继续被囚禁。”
老者久久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边界外翻腾的血雾。突然,他伸出手指,在空中划出一个奇特的符号。符号成型的那一刻,银白色的树叶纷纷亮起,在边界上方形成一道光幕,暂时阻挡了血雾的侵袭。
“随我来。”青木公转身走向树干,“时间不多了,阵眼不会善罢甘休。”
阿竹跟随老者走入树干上的裂缝,惊讶地发现树内别有洞天。那里不是一个狭窄的树洞,而是一个宽敞的空间,四壁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气。
最引人注目的是空间中央的一个水池,池水清澈见底,水面上浮现着无数细小的光点,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沉睡的孩子面容。
“这是...”阿竹怔怔地看着水池。
“孩童梦的核心,”青木公轻声说,“也是储存那些被夺走的快乐的所在。”
阿竹走近水池,惊讶地发现在水池底部,有一颗拳头大小的水晶,正是它在水中投射出那些孩子面容的光影。而那些光影中,她看到了小悦——闭着眼睛,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与之前那个茫然的小女孩判若两人。
“打破水晶,所有的快乐都会回归本体,”青木公说,“但与此同时,孩童梦也会崩溃,这些孩子将无处安身。”
阿竹的心沉了下去。这就是青石公所说的危险选择吗?
“没有两全的办法吗?”她不甘心地问。
青木公长叹一声:“有,但需要付出代价。”
他指向水池旁的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古老的文字:“以梦为舟,以念为桨,渡人渡己,方得圆满。”
阿竹不解地看着这些文字。
“意思是,”剑灵轻声解释,“你需要用自己的梦境作为容器,承载这些孩子的快乐,护送他们返回本体。”
阿竹怔住了:“我的梦境?”
青木公点头:“每个人天生都有自己的梦境,那是灵魂的庇护所。但若将他人的执念引入其中,你的梦境将不再纯粹,甚至可能被污染。”
阿竹低头看着水池中小悦安详的睡脸,想起她修补纸鸢时那双渴望飞翔的眼睛。如果打破水晶会让孩子们无处可去,那么她愿意承担这个风险。
“我该怎么做?”她坚定地问。
青木公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闭上眼睛,回想你最珍视的梦境。我会引导孩子们的快乐进入其中。”
阿竹依言闭上眼睛,努力回想自己的梦境。起初是一片模糊,渐渐地,她看到了村后的那片竹林,看到了月光下母亲温柔的笑脸,看到了陈大娘递来的热气腾腾的桂花糕...
就在她沉浸在这些美好记忆中时,突然感到一股外来的力量涌入她的意识。那是由无数孩子的欢笑、期待、憧憬汇聚而成的洪流,纯粹而强大。她的梦境开始扩展,原本只有竹林和小屋的景象中,出现了草原、纸鸢、秋千和彩虹。
与此同时,水池中的水晶开始变得暗淡,那些孩子面容的光影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回归到他们各自的本体。
“成功了...”阿竹听到剑灵如释重负的声音。
但就在水晶即将完全失去光芒时,整个树内空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外界的血雾疯狂冲击着光幕,裂痕如蛛网般蔓延。
“阵眼要强行突破了!”青木公脸色大变,“快走,带着孩子们的快乐离开这里!”
阿竹睁开眼睛,发现水池中的水晶已化为普通石头,而她的意识中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数十个孩子的快乐记忆现在都寄托在她的梦境中。
“你呢?”她担忧地看向青木公。
老者微微一笑:“我守护这个梦境数百年,早已与它融为一体。如今孩子们得救,我的使命也完成了。”
他双手结印,树干上的裂缝再次打开:“走吧,回到现实世界去。将这些快乐归还给它们的主人,这是你新的使命。”
阿竹还想说什么,但一股柔和而坚定的力量将她推出了树内空间。在离开的最后一刻,她看到青木公的身形与巨树融为一体,银白色的树叶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将血雾彻底阻挡在外。
然后,她坠入了光的海洋。
当阿竹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自己躺在古树下,朝阳刚刚升起,晨露打湿了她的衣裳。手中的屠刀和锈剑依然在,而那个修补好的纸鸢,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她的怀中,在晨光中微微发着光。
“我们...回来了?”她轻声问道,意识中那些孩子的欢笑记忆告诉她,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回来了,”剑灵的声音带着疲惫,“而且,你带回了一份珍贵的礼物。”
阿竹坐起身,小心地抚摸着纸鸢。她能感觉到,小悦的那部分快乐就在她的梦境中,安静地等待着回归本体的那一天。
而她也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噬梦阵不会善罢甘休,阵眼已经记住了她的气息。前方的道路将更加艰险,但至少此刻,她为那些被困的孩子带来了一线希望。
远方的清虚门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那里藏着所有的答案,也藏着更大的挑战。
阿竹站起身,将纸鸢小心地收进行囊。新的旅程,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