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在天台之上呼啸盘旋，吹得周苍澜的黑色长袍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心中那股陡然升起的，荒谬而强烈的寒意。
大宗师的精神力何其敏锐，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随着林羽那番话音落下，周围的天地，似乎真的发生了某种他无法理解，却真实存在的改变。
那不是真气流动，不是能量波动，更像……是某种更底层的“定律”被改写了。
“装神弄鬼！”
周苍澜身后的观察手，那名冷峻青年，眼中厉色一闪。他无法理解宗师的感知，只觉得林羽在故弄玄虚。他猛地抬起手臂，一把漆黑的手枪滑入掌心，枪口直指林羽的眉心。
“师祖，让我废了他！”
然而，周苍澜却缓缓抬起一只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这位屹立于华夏武道之巅数十年的老人，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了凝重与惊疑。
“你做了什么？”他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林羽的脸色依旧苍白，身体甚至因为脱力而微微摇晃，但他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程序员式的，智力碾压后的快感。
“做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身前那片空无一物的空气中，轻轻划动着。在他的“新视野”里，那张从净化者核心中复制出来的“天纲架构图”正清晰地浮现。
“我只是……提交了一份工单而已。”
“工单？”周苍澜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这两个现代化的词汇，从林羽口中说出，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诡异。
“对，工单，或者说，bug Report，异常行为报告。”
林羽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周苍澜和那名观察手的耳中。
“我以‘零’的代号，向这个世界的中央处理器，也就是你们无法理解的‘天纲’，提交了一份报告。”
他的指尖在虚空中快速点动，仿佛在操作一个看不见的键盘。
“报告主题：高危数据实体引发的‘因果链’非正常扰动。”
“报告对象：实体编号b-734，识别名‘周苍澜’。”
“异常行为描述：该实体，为解决个体间的低级因果纠纷，试图采用‘大规模无差别物理清除’的手段（即用狙击枪屠杀学生），制造巨量的‘无序因果’，严重威胁当前世界区块（京大校园）的‘逻辑稳定性’。”
“评估：此行为属于‘高阶权限者’滥用‘低阶物理规则’，行为模式……愚蠢、低效，且极易导致系统底层数据冗余，触发‘连锁性逻辑崩溃’。”
“处理建议：限制该实体与‘世界底层能量池’的连接权限，降低其数据权重，暂时剥夺其干涉现实的能力。简而言之……”
林羽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那抹疯狂的笑意愈发浓郁。
“……封号！”
轰！
就在林羽说出“封号”二字的瞬间，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冰冷、绝对、至高无上的意志，仿佛从九天之外，从世界的另一端，瞬间降临！
它没有冲向林羽。
它的目标，是周苍澜！
“呃啊——！”
一直站在周苍澜身后的那名观察手，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手中的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双眼翻白，口吐白沫，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体内的真气瞬间暴走，如同沸腾的开水，在他的经脉中疯狂冲撞！
仅仅两秒，他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的“系统”，因为承受不住这来自世界规则层面的“debuff”，直接……宕机了！
而周苍澜本人，所承受的压力，更是那名观察手的千百倍！
他脸色煞白，身体剧震，只觉得冥冥之中，自己与这方天地长达数十年的，那种血脉相连般的紧密联系，正在被一把无形的剪刀，强行“咔嚓”一声，剪断了！
大宗师为何强大？
因为他们能精神外放，与天地交感，调动一丝天地元气为己用！
可现在，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丢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铅盒子里！
天地元气？
感受不到了！
精神外放？
他的精神力刚一离体，就被一股冰冷的规则之力死死压制，连天台的范围都出不去！
他体内的真气，虽然没有像他徒弟那样直接崩溃，却也变得滞涩无比，如同从奔腾的长江大河，瞬间变成了即将干涸的乡间小溪！
他……被削弱了！
不，这已经不是削弱了！这是釜底抽薪！
他一身惊天动地的修为，至少被强行压制了九成！
现在的他，除了肉身比常人强悍一些，和一个普通的化劲宗师，几乎没什么两样！
“你……你……”
周苍澜猛地抬起头，那双曾经俯瞰众生的眼眸中，此刻写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恐惧！他看着那个摇摇欲坠的年轻人，如同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神！
这到底是什么手段？！
言出法随？
不！比言出法随更可怕！
他根本不是在用自己的力量，他是在调动整个世界的规则，来镇压自己！
他就像一个熊孩子，打不过你，就哭着跑去向全世界最严厉的“家长”打小报告！
而那个“家长”，居然还真的信了！还真的出手了！
这他妈……反了天了！
林羽看着周苍澜那张惊骇欲绝的脸，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强忍着喷血的冲动，缓缓直起了身。
神魂的剧痛没有半分减弱，但他的心，却前所未有的畅快。
赌对了。
那个高高在上的“Gm”，果然是个没有感情，只认逻辑的纯粹程序。
在它眼里，一个大宗师和一个普通人，没有区别，都是一串数据。而维护整个“服务器”的稳定，才是它的最高指令。
周苍LAG威胁要杀几百个学生，这在“Gm”看来，是会制造大量垃圾数据，导致系统不稳定的高危行为。
所以，它出手了。
它给周苍澜这个“违规账号”，打上了一个“临时封禁”的补丁。
“老东西，现在，我们能好好谈谈了吗？”
林羽一步一步，缓缓走向周苍澜。
他走得很慢，因为他确实快撑不住了。但他每一步踏出，带给周苍澜的压力，却比之前那把巴雷特狙击枪，要大上千百倍！
周苍澜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以及一种世界观被彻底颠覆后的巨大茫然。
他穷尽一生，站在了武道的顶点，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只是别人程序里的一个“高危数据”？随时可以被“封号”？
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他死死地盯着林羽，嘶哑着声音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林羽停下脚步，距离他只有三米，他能闻到老人身上那股因气急攻心而散发出的血腥味。
“我只是一个……想好好上大学的普通学生而已。”
他看着周苍…澜，又看了一眼那把冰冷的巴雷特，眼神骤然变冷。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一，带着你的徒孙，滚出京大，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今天的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
“二……”
林羽微微一笑，笑容森然而残酷，“我向‘天纲’提交第二份报告，将你的威胁等级，从‘潜在风险’，升级为‘即时清除目标’。”
“你猜，下一个‘补丁’，会是什么？”
周苍澜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他毫不怀疑林羽话语的真实性！
这个年轻人，这个魔鬼，他真的做得出来！
然而，就在周苍澜准备开口，就在这天台上的对峙即将分出胜负的瞬间——
一个冰冷的，不含任何感情的，仿佛由无数数据流组合而成的机械合成音，毫无征兆地，同时在林羽和周苍瞻的脑海深处响起！
【警告：检测到‘开发者级’权限异常调用。】
【警告：‘超级bUG’实体（代号：零），与‘高危数据’实体（编号：b-734），发生规则层交互。】
林羽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比纸还要白！
这个声音……是那个“Gm”？！
不！不对！比上次窥探到的意志，更加直接，更加具象化！
【逻辑判定：‘超级bUG’正在尝试理解并利用‘天纲’规则。威胁等级上调。】
【执行协议：‘净化者’程序效率过低。启动高级别应对方案。】
【正在部署……‘观察者’（observer）……】
【部署目标：锁定实体‘零’。】
【任务：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贴身监控，记录其一切行为，分析其逻辑漏洞，等待最终‘格式化’指令。】
那个冰冷的声音落下。
天台的另一端，那片被夜色笼罩的虚空中。
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一个穿着京大清洁工制服，头发花白，面容普通到让人转眼就会忘记的老妇人，就那么凭空浮现。
她手中没有扫帚，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那双本该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亿万道细碎的数据流光。
她的目光，穿透了夜色，越过了惊骇的周苍澜，精准地，落在了林羽的身上。
然后，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扯出了一个无比僵硬的，程序化的微笑。
她对着林羽，缓缓地，点了点头。
仿佛在说：
你好，我被派来……看着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