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八年盛夏的北京国际机场,t3航站楼的玻璃幕墙将灼热日光折射成破碎的金斑,洒在抵达层摩肩接踵的人潮中。
诛兴业推着行李车穿过海关通道,纯黑行李箱上挂着的mIt校徽挂饰与拉杆处磨损的朱雀木雕相互碰撞,发出细碎声响,仿佛在诉说一场跨越太平洋的归途。
他深灰色t恤袖口露出紧实的小臂线条,那是常年泡在实验室与健身房共同雕琢的痕迹,鼻梁上架着的智能眼镜正无声扫描着四周环境——虹膜识别系统在零点三秒内锁定了接机口那个熟悉的身影。
“小叔!”
诛兴业加快脚步,朝倚在立柱旁的诛怀言挥动手臂。
后者今日难得穿了休闲装,腕间却依旧戴着那枚嵌有微型芯片的朱雀手环,与诛兴业行李箱上的木雕形成微妙共振。
诛怀言上前接过推车,叔侄二人相视一笑,多年未见的生疏瞬间消融在血脉相连的默契中。
“爷爷在车里等着呢,说是要亲自带你回老宅。”
诛怀言压低声音,指尖在行李箱拉杆的朱雀木雕上轻轻一触,“这木雕的包浆,比去年更润了。”
诛兴业闻言眼神微动,没有接话,只是将挂坠握入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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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站楼外的贵宾通道旁,一辆看似普通的黑色轿车静静停泊。
诛兴业拉开车门,便看见后排座椅上那位手持桃木手杖的老人。
诛皎今日身着素色麻料中山装,膝头摊着一本边角卷曲的《量子力学史话》,听见动静缓缓抬头,目光如古井无波,却让诛兴业瞬间挺直脊梁。
“太爷爷。”
青年躬身钻进车厢,空气中顿时弥漫开清浅的檀香,混着书页陈旧的气息。
诛皎未立即回应,而是将书页中夹着的一枚干枯桃叶书签取出,置于指尖细细摩挲。
“波士顿剑桥市的最后一茬桃花,谢得比往年早些。”
老人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
诛兴业瞳孔微缩——他未曾向任何人提过公寓窗外那株桃树的凋零时节。
“您怎么……”
“树叶飘零的轨迹,与百家镇合作社门口那株老桃树三十五年前别无二致。”
诛皎截断曾孙的疑问,将桃叶书签递过去,“叶脉里藏着的数学公式,解出来了吗?”
诛兴业郑重接过书签,指尖触及其上细微刻痕时,脑中骤然闪过在mIt实验室推演过的某个拓扑模型——那些困扰他数月的非线性方程,竟与叶脉分布完美契合。
车厢陷入短暂寂静,唯闻窗外车流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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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车驶入兴华科技园区时,夕阳正将最后一抹余晖涂抹在AI芯片设计部的玻璃外墙上。
诛兴业甫一下车,便被等候多时的研发团队团团围住。
首席架构师捧着最新流片报告激动上前:“诛博士!您回国前发来的异构计算方案,我们已经验证到第三轮——在7纳米工艺下能效提升百分之四十!”
诛兴业接过平板电脑,指尖飞速滑动着数据流,忽然停在某个参数异常点。
“这里的内存墙问题,你们用光子互联解决了?”
他抬头看向走廊尽头的全息演示屏,那里正实时渲染着神经网络运算路径。
“是借鉴了您留在国内的早期手稿。”
年轻工程师连忙调出加密文档,泛黄纸页上稚嫩笔迹与诛皎惯用的朱批交错,“当年老爷子在边缘写下的‘光织经纬’,我们花了三年才参透……”
诛兴业凝视着全息影像中流淌的光丝,忽然想起十二岁那个夏夜,太爷爷用桃枝在沙地上画出的星图轨迹。
他当时只当作游戏,如今方知那是光子拓扑的原始构想。
“去实验室。”
他脱下外套搭在臂弯,白衬衫袖口卷至肘部,露出腕间与诛怀言同款的朱雀手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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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洁净室内,诛兴业站在三维投影工作台前,四周悬浮着芯片布局的幽蓝光影。
他手中把玩着那枚桃叶书签,忽然将其嵌入操作台边缘的凹槽。
“嗡——”
低频震动自脚底传来,全息影像骤然分裂重组,化作一株枝繁叶茂的虚拟桃树,每片树叶都是闪烁的逻辑门电路。
“这是……”
团队成员愕然注视满室光华。
“桃芯架构。”
诛兴业嗓音沙哑却难掩亢奋,指尖轻触虚拟枝干,无数光点如流萤般汇入核心计算单元,“以太爷爷的桃园笔记为基,叠加我在mIt研究的神经形态计算——用光合作用原理模拟突触传导。”
数据洪流在室内奔涌,墙端屏幕疯狂刷新着性能指标。
当某个代表能效比的数值突破理论极限时,角落里始终沉默的诛皎缓缓起身,桃木手杖轻叩地面。
“桃树三年结果,五年成材。”
老人行至工作台前,枯瘦手掌按上曾孙肩头,“你离家的这七年,根系早已扎进故土。”
诛兴业垂眸看向桃叶书签——不知何时,那干枯叶面竟泛起一层莹润光泽,恍若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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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皎兰庄园的途中,诛兴业在车载平板里看到一封未读邮件。
发件人赫然是麻省理工的导师,附件里躺着硅谷某巨头开出千万年薪的聘书。
他指尖悬在删除键上空片刻,最终将邮件拖进名为“种子”的加密文件夹。
“舍不得?”
副驾驶座的诛怀言从后视镜里望来。
“只是留作纪念。”
诛兴业关掉平板,窗外流转的霓虹在他瞳孔里投下斑斓光点,“毕竟当年出国时,我向太爷爷立过誓——待学成之日,必以心血浇灌故园桃李。”
车厢前排忽然传来诛皎几不可闻的轻笑。
老人降下车窗,夜风裹挟着远处工地的尘土气息涌入,其间竟混杂着一丝清甜桃香。
“明日回百家镇看看吧。”
诛皎望向道路尽头朦胧的山峦轮廓,“合作社旧址上新建的芯片封装厂,缺个技术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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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中,诛兴业独自站在老宅院落的百年桃树下。
树冠亭亭如盖,青涩果实掩映其间,枝头还挂着几个褪色的祈福木牌,依稀可辨“朱雀衔穗”的刻痕。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桃叶书签,将其埋入树根旁的土壤。
身后传来拐杖触地的轻响,诛皎不知何时已立在廊下。
“叶落归根,不是终结。”
老人缓步走近,桃木手杖点向翻新的泥土,“是新一轮生长的开始。”
诛兴业直起身,目光掠过屋檐下新筑的燕巢,落向远方兴华科技大厦顶端的朱雀徽标。
朝阳正从地平线跃出,将他白衣上的金属纽扣映得熠熠生辉,恍若无数破土而出的星光。
风过桃枝,露水簌簌滴落,濡湿了青年微扬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