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府听雪楼的日子,比苏晚晚预想的要平静。楼阁精巧,环境清幽,仆役恭敬有加,除了活动范围依旧受限,一切似乎并无不同。她渐渐放下了悬着的心,重新沉浸在手稿的世界里,将外界可能的纷扰隔绝开来。
这日午后,她正对着一处情节苦思冥想,琉月却前来通报,说王爷请她去前厅一趟。
苏晚晚心中顿时一紧。萧若风主动找她,通常没什么好事,要么是例行公事的试探,要么就是有新的麻烦。她整理了一下略显素雅的衣裙,深吸一口气,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琉月穿过曲折的回廊,走向王府待客的正厅。
踏入宽敞华丽的大厅,苏晚晚立刻感受到几道目光同时落在自己身上。她不敢抬头细看,只是依着这段时间学会的礼仪,对着主位上的萧若风盈盈一礼,声音细弱:“晚晚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坐吧。”萧若风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日少了几分冷硬,似乎……心情不错?
苏晚晚依言在靠近末尾的一张椅子上小心坐下,这才敢微微抬眼,快速扫过厅内众人。主位上是萧若风,而他下首还坐着三位气质迥异的年轻男子。
离她最近的一位,穿着鲜艳的红色玄衣,剑眉星目,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灿烂笑容,眼神明亮而充满好奇,正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周身洋溢着一种蓬勃的开朗气息,像一团温暖的火焰。
稍远些的一位,则与他形成鲜明对比。一身墨色劲装,面容俊美却异常冷峻,薄唇紧抿,眼神淡漠,仿佛对周遭一切都不感兴趣,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就像一柄收敛了所有光华、却暗藏锋锐的宝剑,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
而最吸引苏晚晚目光的,是坐在萧若风另一侧的那位白衣男子。他的衣料是某种带着暗纹的极品丝绸,样式简洁却处处透着不凡的品味。容貌极为清俊,眉眼如画,气质清冷出尘,宛如谪仙。他只是静静坐着,便自成一道风景,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淡然与疏离。
这三位……是谁?苏晚晚心中更加疑惑,同时也有些紧张。这些人的气场都非比寻常,绝非普通宾客。
萧若风将她的局促看在眼里,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是罕见的平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介绍意味?“晚晚,这几位都是本王的师兄弟,今日恰好过府一聚。”他依次示意,“这位是雷梦杀,”指向红衣开朗男子,“这位是墨晓尘,”指向冷漠黑衣男子,“这位是柳月。”最后介绍那位清冷的白衣男子。
师兄弟?苏晚晚心中讶然,连忙再次起身见礼。萧若风的师兄弟,那定然也是了不得的人物。
“苏姑娘不必客气!”雷梦杀第一个爽朗地开口,声音洪亮,带着笑意,“我们可是你的忠实读者!你写的那些江湖故事,快意恩仇,侠肝义胆,看得人热血沸腾!尤其是那个一人一剑挑战整个门派的少侠,太对我的脾气了!”
苏晚晚愣住了,没想到这几位看起来身份不一般的公子,竟然是为了她写的小说而来?她有些无措地看向萧若风。
萧若风微微颔首,证实了雷梦杀的话:“他们看过你的书,很是欣赏。得知你在府中,便想见见你这位奇特的作者。”
“奇、奇特不敢当……”苏晚晚脸颊微热,连忙摆手。被这样直接地夸奖,还是被这样一群看起来就很不凡的人夸奖,她只觉得手足无措。
“哎,苏姑娘你太谦虚了!”雷梦杀显然是个自来熟,兴致勃勃地开始与她讨论起书中的情节、人物设定,尤其是那些他喜欢的豪侠角色,说得眉飞色舞。
起初,苏晚晚还十分拘谨,回答得磕磕绊绊,眼神都不敢与他对视。但雷梦杀的热情和真诚感染了她,而且他提到的问题,恰好都是她精心构思、颇为自得的部分。渐渐地,当话题深入到她自己创造的那个世界时,一种奇妙的转变发生了。
她忘记了紧张,忘记了在场其他人的目光,甚至暂时忘记了萧若风带来的压迫感。她的眼睛开始发光,语速渐渐加快,声音也不再细弱,变得清晰而富有热情。她认真地解释着某个角色的动机,阐述着某个情节背后的深意,甚至和雷梦杀因为对某个侠客结局的看法不同而轻声争论起来。
此刻的苏晚晚,仿佛褪去了那层小心翼翼、惶恐不安的外壳,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自信而耀眼的光彩。那是对自己热爱之事全心投入时才有的神采,与平日那个低眉顺眼、存在感薄弱的她判若两人。
墨晓尘依旧面无表情,但目光在苏晚晚身上多停留了片刻,似乎对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柳月则一直安静地品着茶,唇角似乎噙着一抹极淡的、若有所思的笑意,清冷的目光偶尔扫过侃侃而谈的苏晚晚,又似有若无地瞥向主位上的萧若风。
而萧若风,自始至终没有打断他们的交谈。他靠在椅背上,姿态看似放松,目光却一直落在苏晚晚身上。看着她从最初的惊惶小鹿,变成一个眼睛亮晶晶、脸颊因兴奋而泛红、挥舞着手势努力表达观点的生动女子,他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与……新奇。
他见过她惶恐的样子,脆弱的样子,故作镇定的样子,却从未见过她如此鲜活、如此投入、如此……迷人的一面。仿佛直到此刻,他才窥见了这个意外闯入他世界的女子,内里隐藏的真正模样。这种发现,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小石子,荡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心中那扇因权势、算计和孤独而紧闭的门,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对她悄然打开了一条缝隙。
大厅内,雷梦杀爽朗的笑声和苏晚晚清亮而热情的解说声交织在一起,冲淡了原本严肃的气氛。萧若风看着这一幕,第一次觉得,将这个“麻烦”留在身边,或许并不全然是件坏事。至少,她带来的这种意想不到的“热闹”,并不让他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