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看时,只见短笺上只写了八个字:“医案已阅,勿再涉险。”
可见听风吟已看过那些账册和密信,他显然被震惊到了,因此劝婉儿不要涉险。
“树欲静而风不止,我退得出来吗?”婉儿暗自苦笑。
夜深人静,她独坐院中沉思。
落英缤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低声问道:“婉儿小姐,宫里的点心合口吗?”
婉儿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假如我现在选择退出你会怎么看?”
“想必这是那位听大人劝你的话吧?”落英缤在她身旁坐下。
婉儿不禁扭过身看向他:“你太可怕了!”
落英缤笑了笑,然后道:“你早已入局,此时抽身……怕是已经来不及了!再说,这似乎也不符合你的性格。”
“切!说的你好像挺了解我似的!”婉儿一撇嘴。
一阵沉默后,婉儿站起身,理了理衣裙:“明日,我要去一趟太医署。”
落英缤微微挑眉:“你去那里干嘛?医经手稿不是已经送去了么!”
婉儿语气平静:“也许他们早忘了看,我想去提醒提醒他们。”
“我看你这不是提醒,你分明是想深入虎穴。”落英缤也站了起来。
……
次日,太医署的铜钉大门刚刚开启,婉儿便登门造访。
两个值守的小吏见婉儿带着阿苦径直走来,显然都很意外,不禁愣住了。
“周大夫,你……你怎么来了?”其中一小吏认出了她,显得有些慌乱。
婉儿今日穿着素净的月白襦裙,发髻间只簪一支玉簪。
脸色仍有些苍白,眼神却清亮逼人。
“怎么,你们这太医署我不能来?我不过是来问问,三日之期已过,太医署对我的医经手稿可有定论?”
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衙署大院。
几个刚入衙署的官员纷纷停下脚步,远远在一旁观望。
那小吏支吾道:“这个……刘主事尚未到衙……”
婉儿嘴角微翘,冷笑道:“这无妨,我等他就是。”
说着,她径直走到一棵老槐树下,静静站立着,阿苦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晨光透过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随着太阳渐渐升起,陆续有官员入衙来当值。
他们见到美艳的婉儿,纷纷露出诧异之色,边走边交头接耳,却无人上前来问她。
辰时初,刘主事终于姗姗来迟。
他见到婉儿后脸色顿时一变,但随即又堆起满面笑容:“周大夫怎么亲自来了?”
婉儿略向他一福,然后问道:“三日之期已过,不知刘主事对我白玉堂的考核可有结果?”
那刘主事干笑一声:“呵!这个嘛……诸位大人都还在评议之中,毕竟有三十卷之多,仔细勘验尚需要时间。”
“哦?”婉儿抬眼,“那日大人说三日为限,逾期便要让我闭馆待查,如今期限已过,既无定论,白玉堂是该开还是该关?总得有个说法!”
刘主事竟一时语塞,支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正在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白玉堂的周大夫?”
众人回头,只见太医署丞张明远拄着拐杖,正缓缓走入衙署。
此人年过六旬,是太医署中少数不涉党争的老臣,婉儿对他有些了解。
“给张大人请安。”婉儿恭敬地深深一福。
张明远打量她片刻,方叹道:“你默写的那三十卷医经手稿老夫已经看过了,写的不错。”
说着,他转向刘主事:“我看那些手稿字迹工整,内容无误,甚至……甚至比太医院刻印的版本还要美妙几分。”
刘主事脸色难看:“张大人,这……”
“老夫行医四十载,从未见过有人能在三日之内默写出如此完整的医经。”张明远目光锐利,“刘主事,你认为你可以吗?”
刘主事额角见汗:“下官……下官还未细看……”
“那就现在去看。”张明远语气强硬,“当着大家的面看。”
小吏慌忙去将那摞手稿取来,上面已然是一层灰尘,显然未经妥善保管。
张明远皱眉,轻轻拂去手稿上的尘土,然后当着刘主事的面一页一页翻开。
他随机翻看几卷,频频点头:“周大夫的确用心了。”
合上手稿后,他看向婉儿:“周大夫医术精湛是有原因的。”
他这话显然是说给刘主事听的,那刘主事涨红着脸嗫嚅道:“既然张大人都这么说了……那考核自然是可以通过的。”
婉儿趁热打铁:“既然如此,那就请太医署给我出具文书,我好开业行医。”
刘主事砸巴一下嘴:“这……这似乎不合规矩吧?”
“不合什么规矩?”张明远忽然提高声音,“你的规矩张口就来,全是一些刁难人的借口!”
刘主事开始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了。
只见张明远将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顿:“老夫这就去面见院使大人!问问他太医署是管治病救人的府衙,还是玩弄权术的所在?”
院子里众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似乎是怕把事惹大,刘主事连忙道:“下官……下官这就去给她出文书。”
……
巳时末,太医署的正式文书送到白玉堂。
手捧文书,周慎行的眼眶微红:“妹妹……妹妹让我这七尺男儿感到汗颜呐!”
落英缤摇着扇子,轻笑:“哈哈,这一局赢得漂亮。”
然而婉儿的脸上却不见喜色。
她喃喃道:“这盘棋才刚刚开始下,说赢怕是说的有点早了。”
……
午后,仁济堂的掌柜亲自登门。
一见婉儿的面,那掌柜满脸歉意道:“周大夫,前几日实在是……今后贵馆所需的药材,仁济堂一定优先供应。”
婉儿微笑道:“掌柜也是身不由己!”
二人一番寒喧之后,议定了下一步合作的意向。
送走掌柜,她吩咐阿苦道:“把文书装裱起来,挂在前厅,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阿苦应声忙去办理,细节不提。
白玉堂获批文书的消息很快便在京城传开了,陆续有旧日的病患上门来求诊。
人虽然不多,却是个好兆头。
下午时分,武断进来对婉儿道:“小姐,街角那些监视我们的人都撤走了。”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就怕他们换了另一批人,我们还没发现。”
落英缤斜倚在门口:“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呐!”
婉儿颔首不语,半晌方道:“见招拆招吧!”
……
夜色渐深,婉儿在灯下整理医案。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石子落地的声音。
她推开窗,见院中石阶上,放着一枚系着红绳的铜牌。
铜牌上刻着展翅的玄鸟。
婉儿心头一震:“这显然是铜雀标记。”
她向四下里张望,只见夜色沉沉,却看不见一个人影。
于是,她先收起铜牌,然后关好窗户,在灯下凝视着铜牌上的玄鸟。
“铜雀再现,这是警告,还是……拉拢?”
她想起了紫宸殿中的那个人——天保皇帝。
“我是该去见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