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砖头、沙子、水泥吗？”
“他不卖给我们，我们就自己烧，自己采，自己建！”
她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
“周秦，去把咱们的兄弟们都叫回来。”
“告诉他们，活儿，变了。”
“从今天起，咱们不光是盖楼的施工队。”
“咱们，还要当开山碎石的矿主，当点土成金的窑老板！”
郑苏月的话，让整个办公室里的人，都愣住了。
自己烧砖？自己采石？
这……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弟妹，你……你没发烧吧？”张海东第一个叫了起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大炼钢铁那一套？咱们是施工队，不是游击队啊！”
“咱们连盖楼的图纸都看不明白，还去开矿烧窑？这不是胡闹吗！”
李局长也紧锁着眉头，显然对这个异想天开的计划，充满了疑虑。
“苏月，这件事，不是光有胆子就行的。开办砖窑和采石场，需要审批，需要技术，需要设备。这些，我们都没有。”
“审批，就得请李局长您出马了。”郑苏月看着李长河，眼神灼灼。
“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赵卫国要弄死我们，下一个就是您。您帮我们，就是帮您自己。”
“至于名目嘛……”郑苏月笑了笑，“就叫‘石古村扶贫试点暨建材自给自足项目’。响应国家号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这个帽子，够大，也够红。他赵卫国就算想找茬，也得掂量掂量。”
李长河的眼睛，亮了。
他不得不承认，郑苏月这一招，走得实在是妙。
把一个纯粹的商业对抗，上升到了政治正确的高度。
“那技术和设备呢？”苏曼饶有兴致地问。
她发现，自己对眼前这个农村女人的兴趣，越来越浓了。
“技术，咱们村有。”郑苏月看向周秦，“咱们村的老村长，年轻的时候，就在国营砖窑厂当过技术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老师傅。后来窑厂倒闭了，他才回村的。”
“至于设备……”郑苏月把目光投向了苏曼。
“这就得靠苏小姐你了。平溪县买不到，不代表别的地方买不到。我相信，以苏小姐的路子，从外省搞几台二手的碎石机和拖拉机，应该不是难事。”
苏曼笑了。
“郑董事长真是看得起我。”
她没有拒绝，反而觉得这事越来越刺激了。
“钱和设备，包在我身上。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你说。”
“新成立的砖窑和采石场，我要占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
“成交。”郑苏月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她很清楚，现在这个时候，时间比钱，比股份，都重要得多。
短短几分钟，一个看似疯狂的计划，就被郑苏月抽丝剥茧，安排得明明白白。
李局长负责打通上层关系，拿批文。
苏曼负责出钱出设备，解决硬件问题。
周秦和石古村的村民，负责出人出力，把计划落地。
就连一直想打退堂鼓的张海东，都被分配了任务。
“张厂长，你厂里那么多工人，现在肯定也人心惶惶。不如这样，你挑一批信得过的，脑子活的，过来帮忙管理后勤和账目。工资，我们公司开。”
张海东张了张嘴，看着眼前这几个已经开始讨论具体细节的人，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他忽然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只能被这艘疯狂的船，拖着往前走。
……
当天下午，石古村的教学楼院子里，站满了人。
所有施工队的汉子，都从县城的工地上撤了回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迷茫和不安。
他们都听说了，项目被省里来的大官给卡住了，没钱了，也没料了。
“秦哥，到底咋回事啊？咱们是不是要散伙了？”
“是啊，这楼还盖不盖了？”
人群里，议论纷纷。
周秦站在台阶上，看着底下那一双双惶恐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问你们，你们跟着我周秦，是为了什么？”
“挣钱！”
“盖房！”
“娶媳妇！”
底下传来稀稀拉拉的回答。
“对！就是为了挣钱，盖房，娶媳妇！过上好日子！”周秦的声音，像洪钟一样。
“但是现在，有人不想让我们过好日子！他们断我们的钱，断我们的料，想让我们滚回山沟里，继续当一辈子穷哈哈的泥腿子！”
“你们说，咱们干不干！”
“不干！”
所有人的血，都被周秦这几句话给点燃了。
“好！”周秦大手一挥。
“从今天起，咱们不光要盖楼！咱们还要自己办工厂！”
“村西头那座荒山，给老子平了，建采石场！”
“村东头那个废了三十年的老窑，给老子重新烧起来！”
“人家不卖给我们砖头，我们就自己烧！人家不卖给我们沙子，我们就自己采！”
“我就不信了，咱们这帮大活人，还能被尿给憋死！”
“我再问你们一句，这个厂，你们敢不敢办！想不想办！”
短暂的死寂之后，院子里，爆发出了一阵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响亮的怒吼。
“敢办！”
“想办！”
那股子被逼到绝路后，破釜沉舟的狠劲，在每个人的眼睛里，熊熊燃烧。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石古村，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周秦带着一半的人，上了西山。
他们用最原始的办法，放炮，用大锤砸，硬生生地在荒山上，开出了一条路。
郑苏月则请来了老村长，带着另一半人，开始清理东边的老窑。
苏曼的效率高得惊人，不到三天，两辆半旧的解放卡车，就拉着碎石机和一堆零件，开进了山村。
李局长那边，也顶着巨大的压力，硬是把两份盖着县政府大印的批文，送到了郑苏月的手里。
石古村，这个贫瘠了上百年的小山村，第一次，响起了机器的轰鸣。
黑色的浓烟，从老窑的烟囱里，时隔三十年，再一次冲上了天空。
消息传到省城赵卫国的耳朵里时，他正在办公室里，悠闲地品着一杯上好的龙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