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那声音再次传来，比前两次更清晰，像是从极深处顺着石缝爬上来的一根线，直勒进耳膜。颜洛汐的指尖猛地一颤，袖中晶核余温未散，却不再发烫。她没抬头，只是将小灵往怀里又拢了拢，披风边缘压住孩子微微抽搐的手指。
“别怕。”她低声说，嗓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我在。”
轩辕凌站在三步外，右臂撑着断裂的旗杆残骸，左肩包扎的布条已被渗出的血浸透大半。他盯着地缝，目光沉得能坠下石头。刚才那一声敲击响起时，他眼底闪过一丝锐光，随即压下。
“不是幻觉。”他说。
颜洛汐点头。她知道不是。那不是风穿岩洞，也不是山体移位。那是有意识的回应——来自地下，来自那座倒悬之塔，来自那个穿着她前世宫裙的身影。
她缓缓起身，膝盖因久跪而发僵，但动作没有迟疑。从怀中取出一只未点燃的香囊，放在掌心掂了掂。这是最后一份宁心草制成的安神物，系统早前具现，一直留着以防万一。她没急着用，而是撕开一角，轻轻嗅了一下。
药味清苦，带着一丝凉意。
她弯腰，将香囊按在地缝边缘一块凸起的石棱上，用力一碾。粉末簌簌落下，触地瞬间泛起微不可察的淡青光晕。几缕原本悬浮在空中的灰雾像是被什么推了一把，迅速后退，缩回裂缝深处。
敲击声消失了。
空气静了几息。
“它怕这个。”她收回手，指尖沾了些草屑，“但也只是退避，不是消失。”
轩辕凌低声道：“说明它的力量还没完全恢复，或者……受限于某种规则。”
“也可能是故意示弱。”她将残余的香粉收进小布袋，塞回袖袋，“引我们放松警惕。”
她低头看怀里的孩子。小灵闭着眼，呼吸比先前平稳了些，可眉心仍皱着，像是在梦里挣扎。她用拇指轻轻擦过他的额头，温度略降，却不彻底。
“得尽快安置他。”她说，“这种感知消耗太大，再这样下去会伤到根本。”
轩辕凌点头：“我已经下令，调最快的马车回宫，密道通行，避开主路。”
“不止是躲。”她抬眼看他，“是备战。他们不会只守在下面等我们去破阵。玄剑阁、天音坊、云台宗……这些门派已经被动过手脚，接下来可能会有人主动出手，搅乱江湖局势。”
“你想召集人？”他问。
“必须。”她语气果断，“慕容尘掌握北境兵力，对边陲异动最敏感；医谷长老精通经脉与邪毒，或许能解小灵的症状；还有商线上那些老狐狸，消息最灵通。我要他们在三天内赶到皇城密殿。”
轩辕凌沉默片刻，从腰间取下一块铜令，递给她：“用这个传令，比普通密诏快两个时辰。”
她接过，铜令入手冰凉，正面刻着龙首纹，背面是暗码。她没多看，直接塞进贴身衣袋。
“我还有一道手段。”她闭了闭眼，从腕间褪下一枚灰白色符环——那是系统残留的通讯符，能量微弱，只能维持一次短讯传递。她指尖凝力，在符环上划出三道刻痕，然后轻轻一捏。
符环碎成细沙，随风飘散前，闪出一道极淡的红光。
“赤羽令已发。”她说，“只要还活着的人，都会收到警示。”
轩辕凌看着她，忽然问：“你打算告诉他们多少？”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远处仍未消散的赤色天痕上。
“关于我……不是这一世开始的。”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东西。我不是偶然卷入这场局的，我是被选中的，也是被等着的。”
他没追问，只是点了点头。
“那就让他们知道，这不是普通的邪阵作乱。”他说，“而是一场早就安排好的猎杀。”
她看向他，眼中没有犹豫：“你也信？”
“我不需要全懂。”他答，“我只需要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是对的。”
她嘴角微动，没笑，但紧绷的肩线松了一寸。
半个时辰后，皇城密殿。
烛火摇曳，映着墙上悬挂的七幅地形图——分别是江湖七大隐世门派所在区域。颜洛汐站在中央，手中握着一支炭笔，在其中三处画上红圈：玄剑阁、天音坊、云台宗。
“目前已知异常点有三个。”她开口，声音已恢复平稳，“而这三地，恰好对应‘九幽引脉图’上的节点位置。”
轩辕凌坐在侧案后，左臂重新包扎过，正翻阅一份刚送来的军报。他抬头：“其他四地尚未发现明显异动，但不代表安全。敌方可能故意放慢节奏，等我们分兵去查，再趁虚而入。”
“所以不能被动等。”她说，“他们要的是混乱，是让我们疲于奔命。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同步激活所有节点前，建立自己的应对体系。”
一名亲卫入内禀报：“慕容尘将军已在途中，预计明日午时抵达；医谷长老回信，今夜启程；商线三位主事均承诺按时赴约。”
她点头，转向轩辕凌：“等他们到齐，我要开一场真正的战前议。”
“你准备怎么做？”他问。
她走到桌前，打开一个木匣，取出几页誊抄的阵图残卷，铺在案上。
“第一，所有人必须清楚敌人目标——不只是开启邪阵，而是通过阵法锁定我的灵魂轨迹。我穿越过太多世界，每一次逆转命运都留下痕迹，这些痕迹正在被利用。”
她顿了顿，继续道：“第二，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情报不足，而是实力不够。上次决战，靠的是拼死一搏，而不是真正压制对手。轩辕凌重伤未愈，小灵几乎耗尽精神，其他人也都带伤。如果我们再遇同等强度的对抗，撑不过三轮交锋。”
殿内一时安静。
轩辕凌放下军报，沉声道：“你需要什么？”
“时间不够。”她说，“所以我不能等慢慢恢复。我要在三天内，让所有人完成一轮基础强化训练。体能、反应、协同作战，全部重练。”
“宫中武库可开放。”他立刻道，“兵器、护甲、秘籍任你调用。禁军演武场也可腾出三日，供你们使用。”
她摇头：“还不够。我们需要唤醒更多能力。系统虽休眠，但它曾传承过的技能还在。琴棋书画是表，医术兵法才是实。我要让大家重新挖掘自己掌握的东西，尤其是那些被忽略的细节。”
轩辕凌看着她：“你是想……逼出潜能？”
“没错。”她眼神坚定，“以前我们依赖系统辅助，现在它不在了，反而是个机会。逼自己记住那些学过的招式、背过的典籍、练过的步伐。不是靠金手指，是靠人本身。”
他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我配合你。伤可以忍，命令不能停。”
她看着他，轻轻点头。
就在这时，内室传来一声轻响。
两人同时转头。
小灵在床上翻了个身，嘴里含糊地说了句什么，手指无意识地抓了抓被角。
颜洛汐快步走进去，蹲在榻边。孩子的脸依旧苍白，但嘴唇已有了些血色。她伸手探他额头，温度正常了。
“娘……”他迷迷糊糊睁了条缝，声音很轻，“那扇门……又关上了。”
她心头一紧：“你还记得？”
“嗯……那个人……她走了。”他闭着眼，喃喃道，“但她留了话。”
“什么话？”
小灵没回答，呼吸渐渐平稳，重新睡了过去。
她坐了片刻，才缓缓起身，回到殿中。
轩辕凌看着她：“他说了什么？”
她站在烛影交界处，声音冷了下来。
“她说，下次见面，不会再让我有机会点燃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