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赵小丽身上。
赵小丽迎着主位上那个老人的目光，微微颔首。
“是的，我是赵小丽。”
坐在主位旁边的陈老板，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心里也更加惊奇。
这个小姑娘的心理素质，好得不像话。
“哼。”
一个坐在斜对面的，看起来像是个车间主任的胖子，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哼。
“陈厂长，这就是你说的合作伙伴？”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
他这话一出，会议室里响起了低笑声。
不少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那神情里，充满了对陈老板的质疑，和对赵小丽的轻蔑。
“张主任！”陈老板的脸色沉了下来。
赵小丽却抬起手，轻轻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
她看向那个张主任，脸上甚至还带着礼貌的微笑。
“这位领导，您好。”
“在讨论我的年龄之前，我想，我们应该先明确一下今天会议的主题。”
“我今天来，不是来接受各位盘问的，也不是来乞求各位施舍的。”
“我是代表工作室，来向德昌纺织厂的各位领导，阐述一项合作共赢的商业计划。”
“如果各位有兴趣，我们可以继续谈。如果各位觉得，这是一场闹剧，那么，我现在就可以离开，我们不必浪费彼此宝贵的时间。”
刚才还满脸讥讽的张主任，脸上的肉抽动了一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气场，这胆魄，可不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咳。”
陈老板抓住机会，连忙出来打圆场。
“小赵同志说的对，我们先谈正事，先谈正事。”
他指了指自己身边空着的位置，“来，小赵同志，还有这位老师傅，请坐。”
赵小丽这才点了点头，拉着还有些拘谨的齐师傅，走过去坐下。
她将自己的皮包放在桌上，却没有急着拿出合同。
“坐下啦？”
刚才那个张主任，似乎是不甘心就这么被压下去，又阴阳怪气地开口了。
“那我们就谈谈吧。”
“百分之三十八的股份，还有一个什么……一票否决权？”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夸张地念着，仿佛在念什么笑话。
“小姑娘，你口气不小啊。我们德昌厂出钱，出地，出设备，出工人，你们呢？就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配方？”
“凭什么？”
赵小丽没有辩解，从皮包里，拿出了那个她写了一整夜的笔记本。
她翻开第一页，平静地开口。
“在回答您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给各位领导讲一个最简单的数学道理。”
“1，和0。”
她抬起头，环视一周。
“在座的各位，都是国营大厂的领导，懂管理，懂生产。你们知道，厂房、设备、资金、人力，这些都很重要。”
“但是，这些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跟在后面的0。”
“真正决定价值的，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个1。”
“没有这个1，后面有再多的0，最终的结果，也还是0。”
“而我们工作室，提供的，就是这个‘1’。”
“我们提供的，是独一无二的，无法被复制的核心技术。”
“哗——”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像是技术科的干瘦男人，推了推眼镜，忍不住开口了。
“小同志，话可不能说得这么满。”
“什么技术是无法被复制的？只要有样品，给我们技术科一点时间，总能分析出个七七八八。”
他的话，代表了厂里所有技术人员的骄傲。
“对啊！我们厂的技术力量，在整个省都是排得上号的！”
“就是，一个小作坊的技术，能有多厉害？”
附和声，此起彼伏。
赵小丽笑了，等的就是这句话。
“各位领导可能对我这个小姑娘不信任，这很正常。”
“那么，我来为各位介绍一下。”
她站起身，手郑重地指向齐师傅。
“这位，是齐解放，齐师傅。”
“他也是我们工作室的创始人之一，更是‘星空纱’技术的唯一发明人。”
“从今天起，他将担任我们合资新公司的，首席技术顾问。”
“哪个齐解放？”
议论声，嗡嗡地响了起来。
他们当然知道齐解放。
一个倔脾气的老头，手艺是好，但脑子一根筋，不懂变通，得罪了不少人。
他，发明了新技术？
还能当什么“首席技术顾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赵小丽身上，转移到了齐师傅身上。
齐师傅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他感受到了那些熟悉的，或怀疑，或鄙夷的目光。
他的手，在桌子下面，又一次攥成了拳头。
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胳膊，被轻轻碰了一下。
他转头，看到赵小丽正看着他，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1。”
一股热流，猛地从齐师傅的心底，涌了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
那个技术科的干瘦男人，叫李工，他扶了扶眼镜，站了起来。
“老齐，真的是你啊。”
“听说你搞出了点新东西？拿出来，让大家开开眼？”
齐师傅看着他。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自己随身带着的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小块布料。
正是那块星空纱。
他站起身，走到会议桌的中央，将那块布料，轻轻地，铺在了深色的桌面上。
“这就是星空纱。”
所有人的脖子，都伸长了。
在会议室明亮的灯光下，那块小小的布料，仿佛真的将一片星空，捧到了他们面前。
深邃的底色上，闪烁着细碎而璀璨的光芒。
随着齐师傅轻轻晃动布料，那些光点，仿佛在流动，在呼吸。
“嘶——”
会议室里，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在座的，都是跟纺织品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布料。
太美了。
美得让人窒息。
那个刚才还一脸挑剔的李工，第一个冲了上去。
他几乎是趴在了桌子上，拿起那块布，翻来覆去地看。
他用手指捻了捻，感受着那独特的质感。
他又凑到眼前，对着光，仔细地看着纱线的结构。
越看，他脸上的表情，就越凝重。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光泽，不是印染上去的……是纱线本身带的？”
“这种纺织结构……我从来没见过……”
齐师傅看着他，淡淡地开口。
“这是用了三种不同捻度的特种混纺纱，通过双经轴提花工艺，在特定的张力下织成的。”
他说的，全是专业术语。
李工的脸色，瞬间涨红了。
因为他发现，齐师傅说的每一个词他都懂，但组合在一起，他却完全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种操作。
这就好比，你知道米、水、火，但你就是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用这三样东西，做出了一道你闻所未闻的绝世佳肴。
这就是技术的壁垒。
齐师傅看着他，又补充了一句。
“这个配方，这个工艺，都在我脑子里。”
“没有我，你们就算把这块布烧成灰，也分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