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丽拿着手机，彻底愣在了原地。
公交车站牌下，人来人往。
妈……怎么会知道？
陈老板给她打了电话？为什么？无数个问号在她脑海里炸开，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妈……你……”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
“陈老板这个人，我打过交道，为人精明，但也讲规矩。我估摸着，他这是不放心你一个小姑娘，打电话过来探探我的底呢。”
赵小丽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
原来，在她以为自己单枪匹马闯关的时候，母亲早已在背后为她铺好了路，甚至连对方会有的反应都预料到了。
她今天和陈老板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决策，都像是在一个早已设定好的舞台上表演。
而观众就是她的母亲，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有谈判成功的喜悦，有被肯定的激动，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他是不是跟你说，起订量三百米，给你三个月时间？”赵淑芬又问。
“……是。”赵小丽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这个条件不错。”赵淑芬评价道，“说明他看好你的设计，也认可你的能力。小丽，你做得很好。”
这句夸奖，此刻听在赵小丽耳里，却变了味道。
她做得很好？可如果不是母亲在背后，陈老板会这么轻易松口吗？
他还会打电话给母亲“探底”，而不是直接把自己赶出去吗？
她忽然觉得，自己那点小小的成就，在母亲庞大的布局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妈，你……”她想问，你到底还安排了多少事。
她想问，你是什么时候和陈老板认识的。
她还想问，梁文浩是不是也一样，他对自己好，是不是也是因为母亲的安排。
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没什么。”赵淑芬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生意场上，人脉就是资源。我只是把我手里的资源，提前给你用一用。但能不能抓住，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你今天能说服他，靠的是你的设计，是你对布料的了解。这一点，谁也替代不了。”
是啊。
就算母亲铺好了路，如果她今天拿不出像样的设计稿，说不出那番关于次品香云纱的话，陈老板也绝不会松口。
归根结底，打铁还需自身硬。
“我明白了，妈。”赵小丽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机。
“明白就好。”赵淑芬的语气轻松了些，“别想太多。你是我女儿，我帮你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
赵小丽的思路立刻被拉回了正轨。
“我要尽快把给梁文浩的报告做出来。”她说，“供应商这边有了初步意向，报告就有了最坚实的基础。”
“嗯。”赵淑芬应了一声，“梁文浩那边，你不用有压力。他是我请来的帮手，也是你的合作伙伴，你们是平等的。”
“你只需要把你的专业做到极致，剩下的事情，他会处理好。”
“我知道了。”
“行了，车来了吧？先回去休息。记住，身体是本钱。”
赵小丽抬头，一辆公交车正缓缓驶进站台。
“妈，你怎么知道车来了？”她下意识地问。
电话那头传来赵淑芬的轻笑。
“我猜的……这个点，这个方向，差不多该有车了。”
赵小丽挂了电话，觉得自己的母亲，就像一个无所不知的神算子。
她坐上公交车，靠在窗边。
车窗外，番禺的田野和厂房不断向后退去。
她拿出梁文浩给她的那张名片，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攥着的、写着陈老板电话的笔记本。
一个在港岛，一个在番禺。
两个毫无关联的人，却被母亲的一张无形大网，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而自己，就是这张网中心的一个关键节点。
她忽然不觉得彷徨了，也不再纠结于自己的成功里，到底有多少是母亲的功劳。
她是赵淑芬的女儿。
这是她的背景，也是她的底气。
就像母亲说的那样，把自己的专业，做到极致。
回到工作室，天色已经擦黑。
赵小丽没有开灯，她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儿，让自己的心彻底沉静下来。
然后，她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
橘黄色的光芒，照亮了一方小小的天地。
她没有去碰那些设计稿，而是从行李箱里，拿出了那个装着靛蓝色布料的纸袋。
她将布料展开，铺在桌上。
在灯光下，布料的纹理清晰可见，散发着植物染料特有的清香。
梁文浩送她这块布料时，大概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找到了源头，并且谈下了初步合作。
她拿出纸笔，开始梳理思路。
报告的框架，梁文浩已经给过她方向。
市场预测、成本估算、设计风格定位。
现在，她要往这个框架里，填充最扎实的内容。
她先写下了“供应商”一栏：德昌纺织厂，陈老板。
合作模式：首批三百米起订，市场价，三个月后视销售情况，洽谈独家合作协议。
写完这一条，她停下笔。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和梁文浩的合作，与自己和陈老板的合作，何其相似。
都是先拿出实力，证明自己的价值，然后再去谈下一步。
这个世界，终究是靠实力说话的。
她的斗志被彻底点燃了。
她打开另一个笔记本，开始飞快地书写。
关于市场，她回忆着在港岛看到的种种，结合内地刚刚萌芽的时尚意识，分析着年轻消费群体的心理。
关于成本，她根据陈老板的报价，以及自己对辅料、人工的了解，开始做初步的核算。
关于设计，她脑海里那些已经成型的草图，此刻变得更加具体。
她甚至开始构思第一季的系列名称，以及每一件衣服背后的故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工作室里只有她敲击计算器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她完全沉浸其中，忘记了饥饿和疲惫。
直到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划破了深夜的寂静。
赵小丽被吓了一跳，才发现窗外已经一片漆黑。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港岛号码。
她心里一动，接起了电话。
“喂，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又略带笑意的声音。
“报告写得怎么样了，赵设计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