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杰的指尖在门把上悬了三秒，终于轻轻合上房门。
走廊的灯光透过磨砂玻璃渗进来，在他西装裤脚投下一道暖黄的边。
他背靠着门板，听见门内传来细碎的响动——是姜雅琴赤足踩过玫瑰花瓣的窸窣，是信笺被指尖掀起的脆响，还有她刻意压抑的抽气声。
\"笨蛋。\"他低低笑了一声，喉结随着笑声轻颤。
西装内袋里的纸条被体温焐得发软，那是给酒店经理的汤池指令。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20:17，比计划早了三分钟——很好，足够等她看完信，再带她去泡玫瑰汤池。
门内突然传来\"啪嗒\"一声，像是相框倒在桌上。
沈杰的身体瞬间绷直，正要推门，又听见姜雅琴带着鼻音的嘀咕：\"怎么夹照片......\"尾音像被蜂蜜浸过，黏黏软软的。
他这才放松后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门把上的木纹——那是今早他特意挑的房间，说不上多豪华，却有整面落地窗能看夜景，像极了他们刚创业时挤在小办公室里，透过脏窗户看星星的模样。
\"2009年9月15日，晴。\"姜雅琴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是念信的尾音。
沈杰贴着门，听见她每念一句，呼吸就轻颤一下。\"今天在图书馆，你帮我捡掉在地上的《宏观经济学》，指尖碰到我手背时，我钢笔水溅了半页笔记。\"她停了停，\"原来你当时就注意到我了？\"
沈杰闭了闭眼。
那确实是他第一次认真看她——马尾辫用蓝皮筋扎着，发梢沾着图书馆窗外的桂花香，弯腰时露出的后颈白得像刚剥壳的荔枝。
他鬼使神差跟在她身后走了半层楼，直到她在经济类书架前站定，才假装找书凑过去，结果真把钢笔水溅到了她笔记上。
后来那页笔记被他偷偷夹在日记本里，藏了整整十年。
\"2012年7月3日，暴雨。\"信纸翻动声更急了，\"轻音第一家店开业，你举着伞站在店门口，我说'沈总，别淋坏了'，你说'我得替员工挡雨'。\"姜雅琴的声音突然哽住，\"可你那天发烧到39度......\"
沈杰的指甲掐进掌心。
那天他确实烧得眼前发黑，却硬是在雨里站了三个小时，直到所有桌椅都搬进店里。
姜雅琴举着伞替他挡雨，自己半边身子全湿了，发梢滴着水，却还笑着说\"沈总比我还倔\"。
后来她熬了姜汤，用调羹吹凉了喂他喝，调羹碰到他嘴唇时，她的手指比汤还烫。
\"2015年2月14日，雪。\"这次信纸哗啦翻了好几页，\"我在你办公室说'情人节加班真没劲'，你说'明年补'。\"姜雅琴突然笑了，带着哭腔的笑，\"原来你说的'明年'，是攒了六年的信？\"
沈杰摸出西装口袋里的丝绒盒，盒盖硌得掌心生疼。
他本来想等她看完信，单膝跪地把戒指戴她手上——戒指内侧刻着\"2009-2023\"，是他们相识的年份。
可此刻门内的抽噎声越来越密，他又舍不得打断，只能把丝绒盒贴在胸口，听着心跳声盖过走廊里的空调嗡鸣。
\"啪\"的一声，是红酒瓶碰在玻璃桌上。
沈杰猛地抬头，听见姜雅琴吸了吸鼻子：\"沈杰说红酒配玫瑰，我偏要喝......\"玻璃杯轻响，\"他肯定又要说我贪杯......\"
他推门时带起一阵风，玫瑰花瓣打着旋儿飘起来。
姜雅琴歪在沙发里，膝头摊着摊开的信，鼻尖泛红，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星星。
她怀里抱着半瓶红酒，玻璃杯搁在脚边，浅紫花瓣黏在她裸足的脚腕上。
\"雅琴？\"沈杰蹲在她面前，伸手去接酒瓶。
她却抱着瓶子往怀里缩，发梢扫过他手背：\"你说......信里的沈杰......\"她打了个酒嗝，\"和平时的沈杰，哪个是真的？\"
沈杰喉结动了动，握住她冰凉的指尖：\"都是真的。\"他抽了张纸巾擦她嘴角的酒渍，\"平时的沈杰要管公司，要谈合作，要让轻音活下去。
信里的沈杰......\"他低头吻她指尖，\"是只敢藏在纸里的沈杰。\"
姜雅琴突然笑出声，酒气混着桂花香扑在他脸上：\"那......现在可以看真的沈杰么？\"她歪着脑袋，发圈不知何时松了，黑发披散在肩头，\"看只属于雅琴的沈杰。\"
沈杰的呼吸一滞。
他轻轻抽走她怀里的酒瓶，把她打横抱起来。
她像只小猫似的蜷在他臂弯里，手指揪住他领口的纽扣：\"汤池......\"她含糊不清地说，\"你说......玫瑰精油......三滴......\"
\"明天泡。\"沈杰把她放在大床上，替她脱掉沾着花瓣的鞋子，\"今天先睡觉。\"他拉过薄被给她盖上，她却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在他皮肤上压出浅红的印子：\"不许走。\"
\"不走。\"沈杰坐在床沿，任她攥着自己的手贴在脸上。
她的体温透过掌心渗进来，像团小火苗。
他看着她闭了眼，睫毛还挂着泪，嘴角却翘着，忽然想起十年前在图书馆，她趴在桌上睡觉，也是这样的表情——那时他不敢靠近，只能站在书架后看，看她发梢沾着的桂花瓣，看她睡梦中皱起的眉头。
等她呼吸匀了，沈杰轻轻抽出手，替她理了理被角。
床头柜上的信还摊着，最后一页是去年冬天拍的合照：他穿着羽绒服，她裹着他的围巾，两人站在轻音新店里，玻璃上蒙着热气，背景是顾客举着奶茶的笑脸。
信末写着：\"雅琴，我想和你有更多这样的冬天。\"
沈杰关了顶灯，只留一盏小夜灯。
走出房间时，他摸出手机给酒店经理发消息：\"汤池水温调38度，玫瑰精油加两滴。\"——姜雅琴体寒，40度太热了。
夜风从落地窗的缝隙钻进来，带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
沈杰脱光上衣跳进汤池，温水漫过胸口时，他突然想起刚才姜雅琴醉眼朦胧的样子。
水面倒映着月亮，他伸手去捞，波纹里却浮出另一个画面：白色婚纱，香槟塔，姜雅琴戴着他的戒指，在亲友的掌声里吻他。
\"傻不傻。\"他笑着骂自己，仰头靠在池边。
水珠顺着下巴滴进水里，荡开一圈圈涟漪。
他摸出放在池边的红酒，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烧下去，却烧不化心里那团软得发疼的甜。
不知过了多久，池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是未读消息：\"沈总，员工福利方案已确认，七夕半天假，电影票已订购。\"他笑着划掉消息，又灌了口酒。
酒劲涌上来时，他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很轻，像花瓣落在地上。
\"雅琴？\"他含糊地唤了一声，闭眼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原来幸福不是赢，是她在，灯亮着，而明天，还有无数个这样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