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顿长老清了清嗓子，眼神有些躲闪，不敢与银虎对视。
他低着头，声音沉闷地开口：“山之守护，那只是个古老的传说，当不得真。当年虎峰族长找到我，是向我打听‘黑血深渊’的位置。他说，他感觉自己大限将至，想要在生命最后，寻找突破自身极限的契机，才决定深入险地，搏上一搏。”
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什么腐化能量，什么盟约，他从未提起过。”
轰！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激起千层浪。
一位德高望重的熊族长老的证词，分量远比银虎这个“晚辈”要重得多。
虎峰不是去守护盟约，而是为了私心去寻求力量？
这一下，虎族的行为动机，从大义凛然，瞬间变成了自私自利的阴谋。
“原来如此！”
狮王恍然大悟般一拍桌子，看向银虎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好一个虎族！为了重返万兽城，竟不惜污蔑先辈的声誉，编造如此弥天大谎！”
“看来，所谓的腐化危机，不过是虎族自导自演的一出闹剧！”
“必须严惩！否则万兽城的威严何在！”
议会里的风向瞬间逆转，指责声、怀疑声、嘲讽声，如同潮水般向着银虎涌来。
虎族，在这一刻，被彻底孤立。
银虎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可以承受任何侮辱，却无法容忍他们如此玷污虎峰的信念。
就在这片嘈杂与混乱之中，只有乐清，始终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她没有去听那些刺耳的指责，她的目光，从一开始就锁定在那个熊族长老巴顿的身上。
作为一名医生，她对人体的细微变化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
她发现，巴顿长老在说话时，视线总是不自觉地瞟向狼天，喉结上下滚动，手掌在宽大的衣袖里反复搓动。
这是典型的、撒谎时的紧张表现。
更重要的是，当巴顿长老微微侧头时，乐清敏锐地捕捉到，在他那厚实的棕色毛发覆盖下的脖颈处，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极不自然的暗红色斑块。
那不是普通的皮疹或伤疤。
那块红斑的边缘，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血管坏死般的青紫色，中心却隐隐透着一丝黑气。
乐清的心，猛地一沉。
这种症状……
她前世在处理一种罕见的、由特殊真菌引起的深度组织感染时，见过类似的病变。
那种真菌会释放毒素，影响神经系统，让患者产生幻觉，甚至在特定药物的诱导下，会变得极易被精神控制。
这个熊族长老，有问题。
他的证词，根本不可信。
他不是在作伪证，他很可能是身不由己！
乐清抬起头，迎上狼天那双阴鸷而得意的眼睛，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这个老狼人，比他们想象的，要更加阴险，更加狠毒。
议事大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沉重得让人窒息。
所有的指责与鄙夷，都化作了实质的利刃，劈头盖脸地向着圆桌中心的银虎刺去。
他像一尊沉默的礁石，任由浪潮拍打，身形笔直，未曾弯曲分毫。
就在狮王准备借势发难，彻底将虎族钉死在耻辱柱上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喧嚣。
“诸位族长，请静一静。”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竟是那个一直站在银虎身后，被他们视作附属品的雌性。
乐清向前一步，与银虎并肩而立。
她平静地环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东首的狮王身上。
“我，虎族新任大祭司，乐清，有几句话想说。”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大祭司？”
狼天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第一个尖声叫嚷起来，“银虎，你们虎族是没人了吗？竟然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外族雌性，当上了大祭司？”
狮傲更是嗤笑出声：“一个连兽形都没有的弱小雌性，也配称大祭司？虎族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银虎的眼中寒光一闪，刚要开口，却被乐清用眼神制止了。
她没有理会那些嘲讽，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那个还处在不安中的熊族长老巴顿。
“我不想讨论阴谋，也不想争辩盟约。”
乐清的声音依旧平稳，“我只谈病理。因为在我看来，巴顿长老不是在撒谎，他只是病了。”
“病了？”熊族自己的族长皱起了眉头，他看向巴顿，“巴顿，你身体不适吗？”
巴顿长老茫然地摇了摇头，瓮声瓮气道：“我很好，身体很强壮。”
乐清轻轻摇头：“我说的不是身体，是记忆。”
她往前走了两步，逼近了证人席，目光锐利如刀：“巴顿长老，你在陈述证词的时候，一共看了狼天族长七次，喉结吞咽了十二次，藏在袖子里的双手，一直在无意识地互相搓动。这不是一个正常回忆该有的反应，而是典型的，内心极度紧张、并且在寻求外界肯定时才会出现的下意识行为。”
大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跟着乐清的描述，在狼天和巴顿长老之间来回移动。
狼天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随即冷哼一声：“一派胡言！巴顿长老德高望重，岂容你一个黄毛丫头在此污蔑！”
乐清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继续说道：“紧张，是因为你的身体在抗拒你口中的记忆。而寻求肯定，是因为那段‘记忆’，根本不是你的，而是被别人强行植入的。”
她抬手指着巴顿长老的脖颈，一字一顿：“如果我没看错，你脖颈后的毛发深处，有一块暗红色的斑块。那是中了名为幻心草的慢性毒药后，毒素淤积在神经末梢的初期表现。这种毒药不会损伤身体，但会缓慢侵蚀精神，让中毒者记忆混乱，极易受到旁人的言语暗示，将别人的话，当成自己亲身经历的记忆。”
“胡说八道！什么幻心草，闻所未闻！”狼天厉声呵斥，眼神却透出一丝慌乱。
在场的大部分族长也确实没听过这种东西，只觉得这雌性说得玄之又玄，多半是虎族为了脱罪编造出来的谎言。
“闻所未闻，不代表它不存在。”乐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既然各位不信，那我们就立一个赌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