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桑如果是原来的洛桑，可能真的会对原先的下星域人权抱有同情，但现在的洛桑只会觉得，成王败寇罢了。
有限的资源要供给给无限的人、兽、虫，尽管开始能维持在一个平衡的数值，但贪心不足蛇吞象，这本就是物种最寻常的特征。
站在陆尧的立场上，他好似除了噤声也没有别的选择。
生来，他便享尽了上星域给予的一切资源，换句话说，他的血液、骨肉里都充斥着对下星域人民的剥夺。
他能站出来大骂上星域不做人？
陆尧显然并没有如此高尚，他会产生同情，但绝不会为了这一点点同情，去推翻这些污糟之行。
不管前人为了什么搞出这些，都已经产生了一个星域的地域拥护者，谁也不会主动放弃到手的权力。
陆尧是，洛桑也是。
甚至无数上星域人事，会义正言辞得劝解着下星域人群，甚至为了维稳，美其名曰割舍一些补偿，甚至身段都不肯放低一下。
他们产生不了什么共情，究其原因，他们不是下星域人。
假若洛桑从一开始苏醒的地点就是下星域，她此刻可能会思考攻打上星域的可行度，甚至会同繁星组织联合势力，下星域人不行，但繁星在上星域隐藏了这么久的势力，早就盘根错节，相比于当地的势力，她更喜欢当这种背后的蚕食者。
但她不是，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星域人。
很巧，中星域算是三个星域中最为平平无奇的。
但它却是三个星域中最为平稳的，平稳到上、下星域都没有打它的主意，多少有些正常的不正常了。
除非有阻力或者说它不值得。
洛桑手里摩挲着空间别墅外表上的镂空图案。
加紧做出来的空间别墅，并不是粗制滥造的，甚至连外表都比陆尧本来的那一条精致了些。
她欠了陆尧的款，一时间也只能想到以后去上坟的时候，多烧一卡车的纸。
等到检察署在十三区调查完毕，十三区才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躲过一劫。
十六区七煌小区内。
余军被555号家用机器人催着去睡觉，在十六区的这些日子，呆的可真是安逸，安逸到明明才经历了一场追杀，这会儿还能心无旁骛在智脑上玩着单机游戏。
这会儿十六区的天已经黑了个彻底，当地的新闻天天报道的就是十三区如今的现状，他很难不知道一些现状。
甚至有些记者自发去了十三区，就是为了得到一手报道。
那一片片未打码的高清尸体照片暴露后，总是第一时间让人生理性不适。
洛奶奶年纪大了，睡眠就浅。
她推开房门，见余军还在磨蹭不肯去睡觉，“别把自己身体熬垮了。”
洛奶奶实在说不出什么大道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多大复杂，无数人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拥而上。
她一辈子都没经历过这种大起大落，但人年纪毕竟大了，倒也想得开。
“外婆，你不觉得桑桑这些年变化太大了吗？”
余军心里冒出的那些想法，一再被遏制，但如今看到最为熟悉的外婆，他脑子的弦像是掉了，开始自发触及那片敏感区。
洛奶奶闻言身体慕然一振，对于洛桑的了解，谁也比不上她。
她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变化。
只不过每当骗不下去自己的时候，就用精神力觉醒后自发的脾性变化在劝慰自己。
余军见外婆没有说话，房间里空洞的很安静。
“女大十八变。”洛奶奶用一句惯常的话术敷衍着，也不知道到底是敷衍自己还是余军。
余军毕竟年少粗莽，这些年从来没有思索过的问题，像动画影片一样一幕一幕放映着。
从前的洛桑，文化课成绩比余军好的太多，但之后...
从前的洛桑，性格有些萎缩，但现在的...
从前的洛桑，对生命从来敬仰，即便是一只猫，但如今的...
那些细细碎碎的线索，像是一张缠绕不开的网，扰得余军根本无法安眠。
他无法说服自己，这些都是正常的。
毕竟，换做以前的洛桑，绝不可能对陆尧的死，过渡得如此平淡。
洛奶奶哑了声，看着余军执拗的眼神，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我们是一家人，她也将我们当家人不是吗？以前的她胆小，连自己都护不住，至少现在的她，不仅能护住自己，也能保护家人。”洛奶奶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完的这句话。
是嫌弃以前的洛桑吗？
不是的，她忧惧的是，以前的洛桑，根本没办法护着自己。
她曾经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将洛桑变化前后事件重捋，默默打听孙女那段事件的经历，被掩藏在现世安稳下的，是孩子痛苦不堪的成长。
她知道一个拾荒老人带着孩子，要经历多少的风雨才能长大，但她没料到，只是一个身份，就能让一个孩子承受那么大的恶意。
她不由联想起那日洛桑混杂着雨水和血水，带着一只品种不明的猫回到家。
她的孩子死了，但是又活了。
像她臆想中的那样，活的热烈，活的无畏。
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余军没料到，原来他的外婆早就发现了异常，甚至比所有人都更快一步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房门内，隔音效果并不如预期中那样完美的余互，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这一场祖孙详谈。
身侧的洛雁睡得很踏实，他这些年因为精神力提升的缘故，一些小动静隔着墙根本没办法阻拦他的听觉。
余家这些年的荣耀，多数是洛桑带来的。
他原先并不知道这孩子经历了这些，真正的当她是觉醒后的变化，以前他虽然也关怀这个孩子，但毕竟是一个侄女，关注度根本比不上对他自己的亲生儿子。
何况一个在十六区，一个在十三区，要不是寒暑假之间往来，他寻常都记不得这样一个人。
眼下，听着外面俩人絮絮叨叨的讲述这些年发生的那些他们都不曾知道的故事，心底的酸涩像是火山喷发一样，根本阻拦不住。
原来，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她的成长都如此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