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肤色白，更显气质。衣袖被挽到手肘的中间，衬衣解开的两粒扣子中间露出两条凸起的好看锁骨。
那时候的安德烈在自己老师面前总擅长于装作天真而不谙世事的小绵羊，即使从西瑞尔身上察觉到了隐约的同类气息，却还是相当镇定自若地接着演戏。
他站在原地短暂思索了片刻，而后准确叫出了西瑞尔的名字，继而笑道：“老师之前跟我提起过你，外边天气热，请进吧。”
两人自那次之后有过交集。
西瑞尔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他心里藏着一个这辈子不会得到的人，他也是个能将欲望与感情区分开来的人。所以并非不是没有动过心思的，于是他恰到好处甩出去一只钩子。
遗憾的是，那条鱼并没有如他所愿咬钩。
说半点失望没有那是假的，不过他没有强人所难的习惯这事也就这么放下了。直到前些日子两人在B1区再次见面，谁都不再是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模样，对方主动朝他伸了手，一切也就水到渠成。
那时候西瑞尔断然是没有想到，自己与安德烈还会有如今这般对峙的场面。
“你……你怎么……”
西瑞尔笑笑打断他接下来的问话，“就算你已经确认了房间里没有监控设备，但你别忘了，这里是我的地盘。”说话间他已经走近安德烈，目光似有若无地往他系到最顶上的那颗纽扣上瞟。
投来的眼神让安德烈觉得芒刺在背，暗自吸了口气直直与他对视。
西瑞尔坦然避开他带着几分质询的目光，“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吧，别再继续在这个孩子身上动心思了，我很快会离开，带着他一起。你总得留点时间让他跟安斯先生好好道别。”
他伸手去触安德烈的脸却被他抬手拍开，西瑞尔毫不在意，只笑笑往门口方向走去。
假装温驯的野狼对他而言十分有意思，而现在，毫不避讳地朝他伸出尖利爪牙的狼似乎也不是那么无趣了。西瑞尔嘴角的笑意不断扩散，背上布满的抓痕似乎在此刻隐隐传来痛意，他居然体会到一种久违的愉悦感。
他想他是疯了。
安斯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察觉到房间里略显怪异的气氛，可惜时机不允许他多问便也没有开口。
林已经被西瑞尔差来的人送到了其他地方休息，此时空荡的房间只剩了安斯和段以两人。安斯在段以身边坐下，视线落到少年隐约开始出现轮廓，可更多还是青涩的那张面庞上。
他在方才西瑞尔给自己的录像里看到了童年以及少年时代的段以。
很多东西大概都是从骨血里所注定的，失忆之前的段以跟现在并无二致，他没有母亲，但视频的拍摄者也就是他的父亲对他却是极好的。宠爱却不溺爱，因此才能将他教育成如今这幅模样。
视频里儿时的段以大多时候都是穿着衬衣小皮鞋，头发细软的搭在额前，系上领结的时候活像城堡里无忧无虑的小王子。
不算太长的视频里西瑞尔也有出境，只不过是在段以的童年时期。他与段以的父亲有过几段简短的对话，能够从中分辨出来两人是相当亲密的至交好友，两人的最后一次对话，是孩童时候的段以在父亲的示意下与离开的西瑞尔道别。
安斯能够隐约确定西瑞尔的确没有撒谎，视频看不出造假痕迹，他似乎也没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在他面前演这出戏。
一切都很平静，视频里甚至还出现了近几年的段以。而这部分视频没有拍摄者，而是段以自己举着镜头絮絮叨叨地汇报一些日常生活，又或者是给镜头介绍自己新完成备受老师夸奖的画作。
只短短几段视频，安斯却已经有了一种似乎陪着段以走过他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后所经历过的日子一样。
安斯想起最后那段嘈杂的录音，那个与段以父亲一模一样的声音在求救，他在求西瑞尔务必替他保全自己的孩子，电流的刺啦声几乎模糊掉全部声音，那些字句却一个个地敲进安斯心中。
西瑞尔方才那番话不受控制地再次钻进脑海里。
“这段录音到我手里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那孩子不知所踪，甚至生死未卜。等我再多番探查，人已经到了你身边，你对他的确很好，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你也许自身都难保更别提护着他。”
安斯没有办法否认，他说的的确没错。
段以不该永远被困在B1区里，他应该有属于他的光明的未来，即使那个未来里不再有自己存在，他也不该自私地将人留住。
依旧还在沉睡之中的段以发出平稳的呼吸声，房间里很静，安斯盯着人看了许久，抬手取下了常年挂在脖颈上的那条链子。那是米迦唯一留给他的东西，款式简单的一条银链，上边挂着的吊坠是一枚普通的男士戒指。
他一直都贴身带着，这些年来几乎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从今往后他没办法陪在段以身边，只希望这条项链能代替他给段以带来好运，保佑他余生顺遂，安稳无忧。
安斯将还带着温热的链子仔细替段以戴上，起身的时候他的动作有瞬间的停住，两张脸之间距离很近几乎鼻尖相抵，少年平稳的呼吸打在脸颊，安斯眼神黯了一瞬，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在隔着几毫米的虚空落下一个吻。
“再见，段以。”
随着房门落锁的声音，室内再次归于一片寂静。
不会有人看到，在安斯离开后躺在沙发上的少年慢慢睁开了眼。落在身侧的手狠狠攥紧，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天花板上的灯光太亮，段以眼眶酸涩，只眨了一下眼睛竟落下泪来。
胸前还带着余温的项链像是依一团灼灼燃烧的火焰，烫得他心口生疼。
眼泪汹涌而下，段以死死咬住嘴唇才能逼迫自己将崩溃边缘的情绪给牵强控制住。
安斯不要他了。
相似的被丢弃的感觉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推着段以往悬崖边缘走去，悬崖之下是翻腾着的不见底的潭水，段以觉得自己似乎在无止境地往下坠落，最后被藏在那深色潭水中的怪物给一口吞吃入腹。
剧烈的疼痛袭来，段以只觉得脑袋像被无数针扎一般的疼，他死死抱住脑袋却丝毫抵御不了疼痛侵袭，最后终于在持续的剧痛之中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