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二十分，距离正式投标还有十分钟。
电子厂的会议室里已是人声鼎沸，来自各地的订货商们陆陆续续聚在此处，空气中弥漫着几分焦灼与期待。
人群里三五一簇，有同乡间熟稔的谈笑，有老相识或合作搭档间的低声交流。
也有竞争对手碰面时不动声色的打量，更多的则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彼此用眼神试探着底细。
但无论先前关系如何，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同一个目标上——订到热得快。
“大家好！我是来自K市的张洋，这是我丈夫罗大伦！
你们刚才说的投标，具体是怎么个投法？”张洋好奇问道。
他们夫妻俩刚到，满耳朵都是“投标”二字，却摸不清规则。
王里庚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猜测：“我们也说不准，不过既然人家老板提了‘价高者得’，估摸着和拍卖的路数差不多吧。”
“啊？价高者得？”罗大伦一听就傻了眼，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那岂不是说，咱们钱不够的，就压根拿不到货？”
他们并非拿不出钱，几万块周转还是有的，但一句价高者得，就不是几万块钱能搞定的事啊。
这次夫妻俩本是揣着雄心壮志，千里迢迢赶来想大干一场，没承想一句“价高者得”，像盆冷水把满腔热情浇得透心凉。
“哎，要我说啊，”旁边一个髭须倒竖的男人突然摇着手指，嘴角撇出一抹轻蔑，“那些资金不足的，现在打道回府还来得及，省得在这儿白费功夫。”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张洋顿时来了气，脸颊微微涨红，“人家不过说了句价高者得，又没把话说死，凭什么断定我们订不到货？”
话虽如此，尾音却不自觉地弱了几分，底气终究有些不足。
“就是！显你钱多烧得慌？”罗大伦也梗着脖子不服气，“有本事你把所有货都包圆了，我们立马走人！”
“对！你敢包圆，我们就心服口服，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周围几个本就觉得底气不足的商贩也跟着附和，显然那髭须男的话戳中了他们的痛处。
虽说对方没明着点名，但那眼神里的轻视，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在暗讽他们这些实力不济的。
“张大友，就显你能耐是吧？”王里庚突然冷笑一声，目光直直射向那髭须男，“你前几天不还说我来这儿是白用功吗？有本事你把货全拿了，我也立马走人！”
王里庚和这张大友同是L市人，又在同一个行当里讨生活，专做倒买倒卖的生意，说是竞争对手，实则积怨已久。
王里庚向来凭货的质量说话，张大友却总靠着各种关系压他一头，这让他心里一直憋着股劲。
当初听说热得快这桩生意时，王里庚就动了心思。
前几天去订票，偏巧遇上了张大友，对方还冷嘲热讽，说他就算去了也是白跑一趟，笃定他拿不到货。
那时王里庚心里确实一沉，还以为张大友早就和热得快的老板谈妥了，差点就打了退堂鼓。
但终究不甘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拨通了厂里的电话，结果人家明明白白告知：
“就算再有钱，厂里的产品也绝不可能被个人垄断，欢迎各位来订货。”
加上今天见了陈峰，瞧着也不是难打交道的人，他这才松了口气。
被众人围攻的张大友脸色一黑，心里暗骂：“我tm也想包圆啊！可接电话的人就是个没见识的傻子！”
想起前几天的遭遇，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在L市，他在各国营厂、百货大楼都是座上宾，本以为一个电话过去，区区一个私人小厂还不是任由他拿捏？
到时候把货全揽过来，随便给厂里分点钱，大头全落自己手里，岂不是美滋滋？
结果呢？第一个电话，话都没说完就被挂断了，后面再打，人家只要知道是他根本就不接。
就在张大友憋着气想反驳时，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讶异：“张大友？”
嗯？王里庚和几个先前见过陈峰的人顿时心头一紧。
他们都知道张大友先前有多嚣张，若是他真认识陈峰，保不齐真能把货包圆了，那他们岂不是白来了？
不过这份担忧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你是？”张大友抬头，一脸疑惑地看向来人。
陈峰脸上挂着淡笑，慢悠悠道：“热得快这个厂子，是我的。”
“陈老板！您好您好！”张大友眼睛瞬间亮了，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热情的迎了上去。
陈峰却没动，神色淡然：“我和你，好像不熟吧？”
张大友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顿了顿，但很快又堆了起来：
“不熟没关系，以后就是合作关系了嘛！
陈老板，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L市的张大友，市里、省里各大百货大楼、供销社，我都能说上话！”
他特意加重了“说上话”三个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关系网有多硬。
“哦？这么厉害？”陈峰挑了挑眉，故作惊讶地看着他，“那要不，我把货都给你？”
“陈老板……”王里庚等人闻言齐齐一惊，刚想开口劝阻，却见陈峰朝着他们微微摆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
张大友一听这话，顿时乐了，看陈峰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欣赏：“陈老板果然有眼力见！我就喜欢和你这样聪明的人合作！”
“可你还没说，你出什么价呢？”陈峰笑眯眯的，眼神里却藏着点别的意思。
“六块一个！”张大友一脸自信地比出个“六”的手势。
心里虽有点肉疼——这价格比他预想的高了不少，但眼下这么多商人在场，报价太低根本没胜算。
反正先把货拿到手再说，到时候怎么卖，还不是他说了算？
“豁！六块！”陈峰这次是真的惊讶了，这报价，可比他原本定的出售价虚高了不少。
周围的商人见状，眼神顿时一黯。
尤其是那些资金不太充裕的，本就没抱太大希望，此刻听了这价格，更是觉得彻底没了机会。
张大友摸着胡子，一脸笃定地看着陈峰：“怎么样？这价格，够意思吧？”
“够意思！”陈峰点头，话锋却突然一转，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不过谈钱就见外了，我不要钱，都送给你啊？”
“嗯？那就……”张大友下意识地接话，随即猛地反应过来，脸色一变，惊疑不定地看着陈峰，“你什么意思？”
这贱兮兮的语气，这绕弯子的说法，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他猛地想起前几天被挂断的电话，心头突然咯噔一下。
他一直以为那天接电话的可能是厂里的员工，没见识也不懂他关系网厉害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