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加为了合理进门查看前拿了一条毛毯，此刻毛毯从他的胳膊上滑了下来，他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去，半跪在伯爵夫人的面前，他向下看去，只见伯爵夫人身下的地毯有一圈发暗的痕迹，看起来似乎被什么液体打湿了，“夫人，你怎······怎么了？”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以利亚环抱着自己的肚子说，“我快要生了。”
“什么？”埃德加回过神来，“我、我去叫侍女来——”
“来不及了，”以利亚说，“侍女已经被我派出去找多米尼特伯爵，她们都不在城堡内。”
“什么？”
还没等埃德加反应过来，以利亚又发出一声颤抖的痛呼，她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埃德加，你会骑马吗？”
“骑马，骑马······是的，是的，我会骑！”
“那就好，你把马车骑出来，载我去找克兰西。”
······
地牢内，多米尼特把身体紧贴着靠着门的墙，这样，处于视野盲区内的他就不会被门外的人轻易发现，他的手上握着一块碎石，虽然形状没有那么尖锐，但已经是他能找到最趁手的武器。
听见门外脚步声渐渐靠近，多米尼特也举起了石头，准备在来人进门的一瞬间发动袭击。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随后响起的并非是用钥匙开门的声音，而是用重物撞击门锁的响声。
多米尼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是为什么，铁栅门被从外推开，多米尼特想也不想，扑了上去，他高高抬起手中的石头，准备给对方照头来个狠的，但看清来人的一瞬间，他挥拳的手刚举起来，就停住了。
“克兰西？”多米尼特面色十分精彩地看着地上的人，“怎么他妈是你！”
“如果是以利亚来的话，你现在恐怕就没那么幸运了，多米尼特，”克兰西说，“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说话吗？地上实在不算舒适。”
多米尼特皱着眉头，“我不懂你在搞什么鬼，但你先说清楚，你到底是哪一边的，你背后的人是谁，你知不知道以利亚做的事？为什么你现在会在这里。”
“我愿意一件一件地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但你到底想让我先回答哪一个问题？”
“你究竟效忠着谁！”
“我效忠着英格兰。”
“哪一个英格兰!”
“还有哪一个英格兰？”
“别玩文字游戏！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你效忠的是国王还是王后！”
“国王。”
多米尼特松了一些手。
克兰西赶在自己掐死前终于喘上了一口气，半晌后他说道，“如果我支持王后的话，以利亚也不会对你下手了，不是吗？”
“谁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呢？”多米尼特一脸嘲讽的说，“从你老婆把我打昏开始，发生什么我都不意外了。”
“你应该稍微谨慎一点的，以利亚只是个女人。”克兰西从地上起来说。
“你是想说我被个女人打昏很可笑吗？”
“没有。”
多米尼特并不相信这个回答，不过，他意识到了更重要的一件事，“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以前跟踪过以利亚，所以知道这个地方。”
“你以前······等等，所以，你知道以利亚是叛徒。”
克兰西看着他，没有否认。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王后行刺陛下的那天。”克兰西说。
“什么？”多米尼特说，“等等，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是王后做的？”
克兰西平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讲出来？”换作以前任何一个时刻，多米尼特早就把克兰西的领子提起来了，不过现在多米尼特已经没有心思去生气了，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中场进入戏剧院的观众，比起愤怒，他更想弄明白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我没有证据。”克兰西说。
“既然你没有证据，那你又为什么会知道是王后做的。”
“我就算告诉你原因，你也不会相信的。”
“那也得取决于我。”多米尼特说，“说！”
“是陛下。”克兰西看着多米尼特，忽然没来由地说，“我想你大概真的很多年都没有和陛下说过话了，是吗。”
多米尼特愣了一下，然后脸色有些不太好。
“多米尼特，我见过很多人，其中有生性懒惰和不上进的人，也有因为一些遭遇而放弃自身的人，我看过西岱宫的表彰墙，在不少战役的记录上，我看到了你的名字，我想你曾经应该也是一位出众的战士，深受陛下信任，对荣誉有着追求，你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你想说什么？”多米尼特没好气的说，“你又想说我疯疯癫癫，不务正业吗？”
“不，”克兰西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我想说，你们为什么会走到让国王只能对我一个外人诉说自己的为难处境。”
多米尼特愣了一下，他走到一边，“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明白。”
半晌后，他的身后传来克兰西的声音，“我的父亲在和法国人的战争中去世后，陛下就将我带到西岱宫抚养，在某些时候，就连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是那个已经记不清样子的已故埃夫勒伯爵，还是陛下，算是我心目中的父亲。”
克兰西顿了顿，然后道，“所以我想，血缘有时候，并不一定是构成亲情的唯一条件，我说的对吗？多米尼特。”
“······你究竟想说什么？”
“即使陛下不是你真正的父亲，你也已经和他的孩子差不多。”
“他把这事也告诉你了？”
“没有。”
多米尼特转过头来，看向他。
克兰西偏了偏头，“是我猜的。”
“······滚。”
克兰西没有这么做，而是走了过来。
过了一会儿。
“我和达里娜是在纪尼时遇到的。”多米尼特忽然说道。
“是那场很有名的海战吗？”
“是的。”多米尼特瞥了他一眼，“不过很遗憾，那场战役我没有参加。我一站上甲板，就吐得跟只龙虾一样，所以他们不得不让我留在岸上，然后等纪尼打下来后，再让我挑一个水面平静的时候过去。”
“······不过即使这样，那几天因为晕船，我还是很难受，我没法上阵，只好做些后勤工作，当时负责后勤的，是还只是伯爵的尤里·布兰切特，他对俘虏的态度，你或多或少应该知道一些。”
“有所耳闻。”
“你太委婉了，那简直他妈的离谱得没边。”多米尼特顿了顿，“不过那一次，我却很感谢他。因为他宽松到不可思议的对俘虏的态度，达里娜没有在牢里受太多苦。”
不过，她其实应该受点苦的。
这句话多米尼特没有说。
达里娜是个漂亮的姑娘，在多米尼特看来，有了这项夺目的优点，她的性格因此不可避免地有点任性和骄傲，就比如······她不懂得感激别人对她的喜爱，哪怕此人能决定她的生死。
多米尼特对她的心态总有点矛盾，一方面，他想通过赞美达里娜来获得她的爱，另一方面，他又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她的缺点，以防其他人会迷上她。
“后来，发生了一些曲折，不过最后我们还是成功结了婚，刚开始，也许是因为战争的问题，达里娜有点歇斯底里······不过，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直到那次家宴。”
“那是达里娜第一次作为我的妻子，出席这样的聚会，因为有些事情，我提前离开了，等我回到家后，过了很久，达里娜才回来。”
“达里娜逐渐变得很激动，我不知道她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我试图安慰她，但却被她刺伤，在我倒下的最后一眼，是匕首柄上刻着的三狮头徽以及花体的J和c。等我醒来后，陛下出现在我面前，不许我再去寻找达里娜的下落，也不许我再追究这次的事情。”
三狮头徽，是卡森的家徽，而J·c则是乔瓦尼·卡森的简写。
克兰西的目光落到多米尼特的右手上，他曾经看见在那里看到过一道褐色狭长的伤疤，他本以为这是作战的证明，现在他终于知道它的真正来历。
“你认为你被刺伤，是陛下做的。”克兰西注视着他说，“你疏远了他，因为你恨他。”
“我从未恨过他。”多米尼特复杂地说，“哪怕他看上我的妻子，哪怕他真的杀了我，我也从未想过要恨他。”
“那你为什么那么做。”
“你难道不明白吗？”多米尼特说，“你不可能永远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也不可能真的是你的父亲，如果想要维持彼此的关系，最好的做法是保持好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