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因为一路奔波有些凌乱，衬衫的领口也有些变形，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局促，和身边从容的张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赶紧移开目光，盯着电梯里跳动的数字，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林深，你能行，别让人看不起。办理入职手续的过程很顺利，张姐给了他一份员工手册、一张门禁卡，还有一个崭新的工牌。工牌的外壳是透明的塑料，里面贴着他入职前拍的证件照——照片里的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努力挤出微笑，可眼神里的紧张却藏不住，像个第一次参加考试的学生。张姐把工牌递给林深时，笑着说：“以后上下班记得带工牌，门禁卡可以刷电梯和办公室的门，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我。”林深接过工牌，指尖碰到冰凉的塑料外壳，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有激动，有期待，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不安。他把工牌小心翼翼地别在衬衫的领口上，低头看了一眼，照片里的自己和眼前的写字楼、身边的同事，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父亲的声音更低了，头也垂了下去，“是你妈跟你王大爷商量着，想让你回来，顺便……顺便让你多寄点钱给你弟。你弟说，他谈了个对象，女方要三万块彩礼，我们手里没钱，就想着你转正了，工资涨了，应该能拿出这笔钱……”“什么？”林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看着父亲躲闪的眼神，看着母亲低下头不敢看他的样子，再看看自己手里还没来得及交的手术费，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哗啦啦的，全是失望。他攥着手里的钱，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想起自己昨晚在地铁里的盘算，想起自己借钱时的卑微，想起自己一路奔波的疲惫，想起李哥和同事们的信任……这一切，竟然都是一场骗局！为了给弟弟凑彩礼，父母竟然编造了父亲摔伤的谎言，把他骗回来！“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林深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言说的委屈和愤怒，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我在外面辛辛苦苦工作，省吃俭用，就是想让你们过得好一点，想让这个家好一点。可你们呢？为了给弟弟凑彩礼，竟然骗我！你们有没有想过，我听到我爸摔了的消息，心里有多着急？我有没有想过，我借钱的时候有多难？”母亲抬起头，眼泪也掉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深啊，我们也是没办法啊！你弟都二十五了，好不容易谈了个对象，要是拿不出彩礼，这婚就黄了！我们也是被逼急了，才想出这个办法……”“被逼急了就能骗我吗？”林深打断母亲的话，心里的失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在你们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是你们给弟弟凑钱的工具吗？”父亲躺在床上，脸色更加苍白，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头扭向了一边，不敢看林深的眼睛。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母亲的哭声和林深压抑的呼吸声。林深看着眼前的父母，突然觉得很陌生。他想起小时候，父母虽然穷，却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她和弟弟；想起他考上大学时，父亲拿着录取通知书，在村里走了一圈又一圈，逢人就说“我儿子考上大学了”；想起他来大城市上班时，母亲在火车站哭着叮嘱他“照顾好自己”。可现在，那份曾经让他温暖的亲情，却变得如此沉重、如此陌生。他心里的某个地方，像是裂开了一道缝隙，冷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以前了。晨雾里的火种天刚蒙蒙亮，黑林像一头沉睡的巨兽，裹在厚重的晨雾里。雾气得有半人高，贴着地面缓缓流动，把低矮的灌木丛染成了灰白色，连头顶的树枝都只剩模糊的轮廓。火石部落的少年阿炎，已经攥着那把磨得发亮的石斧，蹲在东边的河岸边有一阵子了。他没敢靠河边太近，只把脚踩在岸边半干的泥地上，泥土裹着细小的沙砾，硌得脚掌有点痒。河面平静得像块深色的兽皮，雾水落在水面，晕开一圈圈极淡的涟漪，很快又被新的雾气盖了回去。阿炎盯着水里自己的影子，影子被雾气泡得有些模糊，唯有额前那圈染了朱砂的兽皮格外显眼——那是上个月，他跟着父亲烈第一次独自捕到一只鹿后，母亲禾特意给他做的。朱砂是从黑林深处的红土坡挖来的，磨成粉混了兽油涂在兽皮上，在部落里，这是“准勇士”的标志。他又抬了抬胳膊，目光落在胳膊肘下方那道浅褐色的疤上。那是去年秋天打野猪时留下的，当时野猪被父亲的石箭射中后腿，发狂似的冲向人群，阿炎没来得及躲，被野猪的獠牙划开了一道两指宽的口子，流了好多血。后来母亲用晒干的止血草敷了半个月，才慢慢长好。现在摸起来，疤的边缘还有点硬，可每次摸到它，阿炎心里都热乎乎的——族里的老人说，勇士的身上总得有几道疤，那是跟野兽、跟危险搏斗过的证明。河面上突然掠过一只水鸟，翅膀擦着水面飞过去，带起一串细小的水花。阿炎下意识地握紧了石斧，指节贴在斧刃边缘，冰凉的石头触感让他瞬间清醒。他本来是想趁着清晨的凉意，在河边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逮到几只喝水的兔子——最近部落里的猎物越来越少了，前几天狩猎队走了大半天，只带回两只瘦得没多少肉的野鸡，分给每户人家，连塞牙缝都不够。可蹲了这么久，别说兔子，连只松鼠都没见到，只有河水里偶尔游过几尾小鱼，快得像影子，根本抓不住。“阿炎！该去给火种添柴了！”岸上传来母亲禾的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