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认知如惊雷般在杨嫣然脑中炸开，震得她耳鸣目眩，身上的拳打脚踢仿佛都隔了层模糊的屏障。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天牢冰冷潮湿的墙壁上，青砖上凝结的水珠顺着衣料渗进肌肤，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颤抖着抬手抚向脸颊，指腹触及之处，火辣辣的痛感清晰刺骨，这绝非梦境。
隔壁牢房的张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见她呆立原地，浑身僵直如木偶，急得扒着牢栏不住呼唤：
“嫣然！嫣然你怎样了？可是伤着哪里了？快应娘一声啊！”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死水，同一牢房的几个儿媳顿时慌得手脚发软。
大儿媳王氏反应最快，一把捂住婆母的嘴，又忙不迭转向隔壁，脸上堆起牵强的笑容，故意扬声道：
“娘，您莫不是病糊涂了？您可别乱说话！”
“嫣然妹妹前些日子早已葬身火海，尸骨都收不回来了，这位只是三皇子府里的寻常姬妾，怎会是妹妹呢？
嫣然人都走了，您这样错认，岂不是让妹妹走得不安生？”
王氏一边说，一边暗暗用力将张氏往角落拽，眼神里满是焦灼的警告。
张氏被捂得喘不过气，拼命挣扎着摇头，浑浊的目光狠狠瞪着王氏，可对方全然不顾她的反抗，只死死按着她的肩膀。
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也连忙上前，对着隔壁的三王妃等人屈膝躬身，声音里满是谦卑的辩解：
“三王妃，各位小主，实在对不住！我家婆母自从嫣然妹妹走后，便因着丧女之痛早已神志不清。
今日见这位小主脸上带伤，一时糊涂错认了人，绝非有意冒犯，还请娘娘和小主们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她这糊涂人计较！”
三王妃刘氏与众女眷方才还带着怒意的脸色，在听到“杨嫣然”三个字时骤然僵住，浑身一震，仿佛被人点醒了般骤然开窍。
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底都浮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难怪！
难怪当初王爷执意要将这容貌尽毁的女子接入王府，还特意将她安置在偏僻院落。
甚至不肯把她生下的一双儿女交给三王妃抚养，原来这看似不起眼的“丑八怪”，竟是前丞相杨鹤庸的千金！
想通这一节，众女眷只觉心底又酸又涩。
若不是王府被查抄，自家王爷又被冠上意图谋反的罪名，以至于大家被关入这暗无天日的天牢，王爷还要把这件事瞒她们多久？
难不成将来他真能登上那个宝座，还要不顾这女人毁容的模样，给她封后不成？
思及此，三皇子的妻妾们瞬间达成了默契，眼底的嫉妒与怨怼交织在一起，竟生出几分同仇敌忾的意味。
先前她们不过是看杨嫣然碍眼，想借机教训她一番，可如今知晓了她的身份，连她那一双瞧着都约摸七八月大的孩子都一并嫌恶起来。
站在最边上的小妾苏氏性子最烈，一时怒上心头，竟直接冲过去，将摇篮里的两个孩子抱起来，狠狠摔在地上的干草堆上。
此时的杨嫣然，还未从“重生却身陷天牢、连珍视的容貌都已被毁”的双重噩耗中缓过神，耳边就听到一阵稚嫩又凄厉的婴啼声，瞬间揪紧了她的心。
她猛地回神，下意识侧头望去。
入眼便是两张稚嫩却无比熟悉的小脸，那眉眼、那轮廓，分明与自己那一双儿女幼时的长相一模一样！
杨嫣然顿时忘了身上的伤痛，猛地扑过去，一把推开还想伸手去拽孩子的苏氏，双目赤红，怒目圆睁地嘶吼：
“你怎的如此蛇蝎心肠！这两个孩子才多大，他们碍着你什么了，你要这样狠心虐待他们！”
三王妃见她竟敢当众反抗，顿时怒火中烧，厉声喝道：
“反了反了！这贱人竟敢还手！姐妹们，今日咱们就替王爷好好教训教训她！”
说着便率先冲上前，一把揪住杨嫣然的头发，狠狠往墙上撞去。
众女眷本就满腔怨气，此刻得了王妃的话，更是一拥而上。
三皇子已背负谋逆重罪，她们这些后宅女眷本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今沦为阶下囚，连能否见到明日的太阳都未可知，倒不如趁此时机，把积压已久的怨气都撒在杨嫣然身上，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拳头与脚不断落在杨嫣然身上，她的衣衫被扯破，血痕顺着额头流下，模糊了她的视线。
可蜷缩的身体，仍死死将两个孩子护在身下，任凭身上的疼痛愈发剧烈，她也不肯松开分毫。
隔壁牢房的张氏见女儿被打得奄奄一息，急得眼泪直流，挣扎着想去喊狱卒。
王氏见她仍不安分，手上的力道陡然加重，不仅捂住她的嘴，还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咬牙低声警告：
“娘！您怎么就这么糊涂！嫣然是您的亲生女儿，难道夫君和二弟、三弟就不是您的骨肉吗？
如今我们全家都身陷囹圄，生死全凭圣上一念之间，您难道还要大张旗鼓地告诉所有人，‘三皇子后院的妾室是杨家女’？
您这是想再给我们全家按一个‘欺君之罪’，让我们全家老小死无葬身之地吗？”
王氏的话像一盆冰水，狠狠浇在张氏头上。
她望着干草堆里被两个儿媳护住、连哭都不敢大声的孙辈，眼中的焦急与担忧渐渐褪去。理智回笼的瞬间，她惊出一身冷汗。
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眼神躲闪着不敢再看杨嫣然的方向，满心都是难以言说的愧疚。
她，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方才见女儿受辱，一时情急才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