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我当初第一次到句曲山，见到这块匾那一幕。
时至今日，人还是人，山却变了，道观也再非当年。
不过，牌匾还在。
弟子还在。
传承还在。
我所认为的句曲山破后而立，就像是肤浅的表象。
茅有三才算是从根骨上，将整个句曲山都破后而立了一遍？
我没有直接下山去喊人了。
是摸出来手机联系了茅昇。
风水平复，信号自然是满格的，几乎响一声，茅昇就接通了电话。
“罗长老！”他话音万分激动：“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这激动中，还能听出茅昇语气重的粗哑，仿佛已经承受了剧烈的心里煎熬。
我清楚，山崩带来的压迫力一定是巨大的。
即便这个山崩的不完全，对于茅昇等人来说，心中的绝望一定是完全拉满，甚至觉得我也死了，死在山腹内，情绪才会这般起伏跌宕。
“一切都安全了，不再有任何危险，句曲山，破后而立了。”
“上山吧，茅昇长老。”
我语气沉稳，没有丝毫波动起伏。
“啊？”茅昇讶异，声音都愣住。
天黑了。
我挂断电话，老龚从我肩膀处探头。
“老茅子是真有东西，嗐。”
“老龚爷还能说什么，整个一开眼了呗？”老龚嘴里嚷嚷着。
“就不知道我可怜的小吴子给埋哪儿了？”他又显得分外唏嘘。
“吴先生不会死的，他福大命大，山最多震荡的厉害，他会保住性命的。”我低声说。
“小吴子得说谢谢您，爷，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是啥啊，就是个先生，又不是你们道士会飞檐走壁的，指不定，他已经和白笙的木房子狗窝一样，滚到山底下七零八落了。”
“哎。”老龚长叹一声。
“老龚爷抬举了旁人，轻看了自己人，金銮不服。”
话音有些颤巍巍的，带着一丝丝痛楚，又带着一丝丝疲倦，不过，斜下方几棵乱糟糟的树后，钻出来了一个人，不正是吴金銮吗！？
“先生，尤其是我等先生，山崩地裂又如何，翻江倒海又如何？我这辈子，不伤天害理，不无端杀人，做好人，行好事，听天命，顺命数，山崩我可死，和龙脉同葬，山既然未曾崩塌，龙脉还在，那我怎么可能一命呜呼？”
吴金銮腰背直不起来，是受伤了，伛偻着。
可他这番话说的，就好像他是个昂首挺胸，巍然对天的阴阳先生。
山崩他不死，地裂他不死。
真要死，只能是龙脉和他同葬。
“得，你牛，你狂，你最硬朗行了吧，你比爷还硬三分。”
老龚直翻白眼，哼哼着。
我往前走，去搀扶吴金銮，是要让吴金銮去上方还残存的那大殿外休息，大殿随时会崩塌，不过，空地是安全的，至少能稍稍坐会儿。
“罗道长我没事，你跟我来。”
吴金銮反手抓住我手腕，他特别用力，脸上犹有惊颤。
甚至，他都没有问我其他情况，就拽着我的手往前走。
我顺着吴金銮的力道，跟着他走。
走了一会儿，我让吴金銮给我指明方位，我便夹着他胳膊加快速度。
不多时到了一处地方，山体变动太大，这儿本没有多少熟悉感。
可我却瞧见地上有三个人。
不，是三截人。
他们是要往外爬的动作，手都是爬行状抓着地面。
夜光深邃，月色幽幽。
他们身上是黑漆漆的绒羽，没有一丝白，黑得摄人心魄。
是那三口羽化恶尸！
韩鲊子没能将他们塞回山腹更深，应该被镇压的位置，只是粗劣的塞进洞道里，就来对付我了。
三茅真君尸身被毁的瞬间，风水再度生成，燕胎出现之前，那间隙时间，这三口羽化恶尸诈尸！
只不过，他们刚刚爬出来山腹，风水再次成型，将他们三个镇压在山体中。
“罗道长，茅有三做了大事，我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可我能感受到句曲山的不一样，我是从这里过去的，他们三个当时要出来，他们发现了我，可他们没能出来。”
“茅有三的所作所为，不让人理解，是有原因的，他真的毁了三茅真君。”
“可，他又重新塑造了句曲山，对吗？”
吴金銮的脸上，略带着一丝兴奋。
同样，还带着一丝丝心有余悸。
“还好啊，还好罗道长你理解了他，否则，这句曲山会变成什么样子，那真不好说啊。”吴金銮叹道。
“小吴子，我严重觉得，你这人有问题，你有大问题。”
“明明过来路上你能问爷，你明明可以早就知道，你非要在这儿说，你就非想要彰显自己推算揣测到了什么，是不是？”
“你，太贪功，这不行啊。”
老龚嚷嚷着。
吴金銮只是笑，他挠头，又解释，说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觉得，事情一定是这个事情，早知道，晚知道，一样是知道，他只是将自己的想法先说出来而已。
吴金銮哪有贪功？
只是老龚心里有些酸罢了？
没有等吴金銮多问，我就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吴金銮只咽唾沫，道了一句：“这就是一人之力，改变数百年的大局，再塑造了一个新的大局，茅先生，有大能！”
“快回去罗道长，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那个燕胎洞……不，是五芝洞！”
吴金銮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兴奋。
我多扫那三口羽化恶尸一眼，吴金銮才和我解释，山体动荡，相当于龙脉重塑，风水重新成型，阴气多大，对应的阳气就有多深，他们三个偏偏那时候诈尸，此地成型后的镇压效果就前所未有的强。
别说他们不可能再诈尸，就算是有人想找到这里都不可能，他能找来，还是因为对阴阳术的深刻理解，以及刚才走过一遍。
对此，我若有所思。
其实这道理十分浅显。
就像是我最开始学习九流术的时候，如果是白天去捞尸，或者白天去刨坟，明明你知道，尸体就在那里，坟就在那里，可偏偏找不到。
以前觉得，这叫做玄学。
现在才深刻明白，这叫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