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指尖轻轻拂过龙榻扶手上的雕花，记忆闪烁，她第一次在乾阳殿侍寝承宠时，手也曾紧紧抓过这里。
那时，她也曾期待过宁煜会护她周全，让她有一个美好的，安稳的未来。
“反？皇上这话错了，臣妾，只是在护着启祥的江山，护着太子，护着那些被皇上冤枉的忠良。臣妾一片好心，皇上怎么就感受不到呢～”
宁煜刚要开口，却被她下一句话堵的气血翻涌：
“皇上是不是在想，你的暗卫统领死了，消息有没有送出去，你的禁军为何按兵不动，你所指望的池将军的军队，为何还没有来？”
宁煜瞳孔骤缩，沈清婉却笑了，那笑里满是讥讽：
“臣妾忘了告诉皇上，池浅将军今日已经率领大营的兵马，围住了整个京都。
你以为把他留在京中是掣肘，是防备？
殊不知，这是臣妾求之不得的‘方便’～”
她唇角牵起一丝冷笑：
“呵，明明对他满是忌惮与不信任，却指望着他部下的兵马能来救你。
宁煜，你的脑子，被猪吃了么？！”
宁煜自登基，从未被人直呼过姓名，更何况是眼前这种情形，贱人此举无异于挑衅！
他挣扎着就要起身：
“你调动兵马，朝中大臣岂能不知？！池浅谋逆，伊犁将军却是朕的心腹！他绝不会……”
“心腹？”沈清婉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厉：
“皇上可说的是李将军？他此刻正带着兵马，与池将军的军队一起守在宫门外呢～
哦，对了，李将军手下的兵马里，有一半是当年你因轻信争功的胡毅而冤枉失职的将士。
他们都曾是林将军的部下，就是那个，因为你纵容皇后，迟迟不肯废后，让那贱人有可乘之机，害她惨死猎场的林兮瑶的父亲。你可曾还记得他呀？
他们林家军为了给你、给启祥守卫国土，没有粮草的情况下还浴血奋战那么多天。
功劳被你的宠臣抢走不说，还要背一个失职的罪名！
该有的赏赐自是不用想，连妻儿都受到了牵连，流放的流放，充军妓的充军妓。
能在那场惩处里，活下来的不足半数。
还是多年以后因为你要扳倒胡家，需要一个罪名，他们才有机会得到平反。
即便如此，活下来的将士，依旧替你守护边疆。
若不是前些年你贬了池浅过去，他们还不知要受多久的欺辱。
皇上说，他们今日，是来‘护驾’，还是来‘讨债’呢？”
宁煜浑身颤抖着，指着沈清婉：
“贱人！朕，朕待你不薄！你为何……”
沈清婉眼中闪过一抹痛色：
“待臣妾不薄么？
那曾经皇上的誓言，为何都没有兑现呢？
你说过，会永远信我，会护我周全。
承乾的太子之位，是你自己立的，承翼，是你自己求着我抚养的。
怎么事事都是你在做，最后被防备的，却是我呢？
池将军回宫贺我为后，原本光明正大。
怎的稍有流言，你便起了疑心，扣了他，提防我呢？
若不是我早有准备，只怕此刻已经如同前皇后一般，被幽禁在坤鸾宫了吧？”
宁煜哑口无言，原本强撑着坐起来的身子，再度软绵绵的跌落了下去。
“来人，扶着皇上到龙案前面坐好。”
宁煜此刻浑身无力，只能任人摆布。
他满眼愤怒的瞪着方进忠，却也只能由着他将自己按在了案前的椅子上。
沈清婉缓缓走近，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绫：
“把这个签了吧，太子仁德，必是明君。”
说罢将卷轴展开，放在案上，又亲自为他磨墨，如同从前好多个时刻，她在龙案旁红袖添香伺候他一样。
宁煜看着那张诏书，只见上面竟用他一模一样的笔迹写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临御天下数十载，夙兴夜寐，惟念社稷温故、万民安乐，今积劳成疾，自知大限将至。
然国不可一日无君，社稷不可一日无主。
皇太子承乾，自幼躬承圣教，性仁孝，识大体，代朕监国多年，娴于政务，明于得失。
且素得朝臣拥戴，百姓归心。实乃继承大统之不二人选。
朕今传位于皇太子承乾，着其于朕崩后即皇帝位，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新帝即位后，需恪守祖制，以民为念，和睦宗亲，安抚边疆。务使天下太平，四海归心。
勿负朕之托付，万民之期望。
内外文武百官，皆当恪尽职守，尽心辅佐新君，共保社稷永固，国祚绵长。
若有敢怀异心、扰乱朝纲者，天地共诛，国法不容。
钦此。
皇帝御笔。”
宁煜只觉得自己气血翻涌，一口血喷了出来。
好在方进忠眼疾手快，将诏书一把抽走，倒是没有污了它。
“你这个毒妇！你如此谋逆，派兵包围皇城，难道以为朝臣都没有眼睛么？！
太子弑君登基名不正言不顺，定有忠于朕的臣子出来反他！！”
沈清婉冷笑：
“朝臣虽不是瞎子，却也不是傻子。
趋利避害本就是人的本能。
更何况～你这些年身子因毒一直萎靡，你宠信妖道，荒废朝政，害死多少无辜之人，又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朝臣早就对你不抱希望了，如今有新君登基，他们欢喜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反他！”
宁煜死死的盯着沈清婉。
她扯了扯唇角：
“都已经到了这一步，皇上就不必再装了吧，你早就知道是金幽月的毒害你至此，难道不是么？
只不过是多年来你苦寻不到解药，自知寿数难长，才病急乱投医，召了那么多的道士入宫。
宋大人也是可怜，好端端的当了你无能狂怒的炮灰。
他的女儿还那样小，你怎么下得去手？！
你真是疯了！！”
沈清婉越说越气，竟伸手一巴掌扇到了宁煜的脸上，力气之大竟让宁煜一头偏了过去，好悬栽到地上。
“你自以为付远之事瞒的滴水不漏，却不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道理。”
从未被掌掴过的宁煜只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他失声喊道：
“贱人！！你强行让你的儿子登基，再逼朕签下诏书，也永远都是偷来的皇位！！祖宗不会保佑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