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稳住身形，别跟喝醉了似的。”
离阳身前不知何时已摆上酒壶果盘，悬坐于地，自顾自地小酌起来，一副悠哉看戏的模样。
栏杆外，蓝儿小脸憋得通红，悬在半空，努力控制着周身紊乱的气流，她试着再次引动风力，结果力道没掌握好，身子一歪，像个被风吹歪的草陀螺般在空中滴溜溜转了两圈，才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柔和力量悄然扶正。
“方向，注意方向。往前，不是让你转圈玩。”
离阳的声音懒洋洋地飘过来，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好歹也是仙植化形，怎么悟性还比不过凡俗童子？”
这话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激将法对心思单纯的小丫头似乎格外有效，蓝儿抿紧嘴唇，大眼睛里燃起一丝不服输的小火苗，深吸一口气，再次集中精神，小手笨拙地向前方划动，试图勾勒出风行的轨迹。
这一次，她周身泛起的青光比之前凝实了些许，发间那朵并蒂灵花光芒流转，与天地间的风灵之气呼应得更紧密，小姑娘晃晃悠悠地，像只刚学会划水的小鸭子，颤颤巍巍地向前飘出了一小步——真的只有一小步，约莫半尺距离。
但终究是靠自己动的！
蓝儿顿时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因心神稍弛，控制的力量一散，身子猛地向下一坠！
“呜啊！”
惊呼声中，她预期中的跌落并未发生，一股无形之风自下而上托了一下，力度恰到好处，既止住了坠势，又没把小姑娘弹飞，只是让她重新稳定在原来的高度。
离阳放下琉璃盏，屈指一弹，一枚果核精准地打在一旁的崖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慌什么？才这点高度就手忙脚乱，日后遇上强敌，莫非直接躺平等死？”
“再来！”
蓝儿惊魂甫定，拍了拍小胸脯，偷偷瞥了离阳一眼，见他依旧那副优哉游哉的模样，似乎刚才那及时的援手与其毫无关系，她咬咬牙，再次凝神，尝试着继续向前。
一次又一次，歪歪扭扭，时而前进一尺，时而后退半寸，时而原地打转，偶尔还会因为控制不好力道猛地窜高一小截，吓得自己小脸发白。
离阳偶尔出声指点两句，多半是“蠢死了”、“没吃饭吗？”、“注意脚下气流变化”，更多时候则是自顾自地喝茶、吃果子、望风景，仿佛眼前这磕磕绊绊的飞行练习还不如天边流云好看。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小妮子也不知是不是被沐晚保护得太好，明明瞅着快要十岁的年纪，心智却还和四五岁一般幼稚，学起东西来笨拙得令人发指，若是换个没有耐心的，早就一脚踢过去了。
也就是离阳无所事事，才愿意寻些乐子。
“虽脑瓜子傻了些，但还好能听进人话。”
在反复的练习后，直到蓝儿额角渗出细汗，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终于勉强靠自己之力，歪歪斜斜、却目标明确地向前持续飘行了一丈多远，落在另一座空着的石亭栏杆上，小手紧紧抓住冰冷的石栏，大口喘气。
离阳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悬行过去，打量了一下她狼狈的模样，哼了一声：“马马虎虎，总算没笨到家。”
他抬手，一阵清凉舒爽的微风拂过，带去蓝儿的疲惫，让她精神微微一振。
“今日便到此为止。”
离阳袖袍一卷，收起石亭中的杯碟：“走了，先去别处休息片刻，明日再来。”
小姑娘先是松了口气，但听到后面这句话，又不免愁眉苦脸起来，显然很是不愿再来这鬼地方。
见状，离阳不禁嗤笑一声：“怎么？就这样半途而废了？你难道不想届时回千妙峰，给你娘亲一个惊喜？”
闻言，蓝儿悄悄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小声嘀咕：“……娘亲会……会高兴吗？”
“那是自然。”
离阳语气笃定：“做父母的，哪有不为子女自豪骄傲的，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定是暗喜。”
“更何况，若是你那些同龄玩伴都学会了御风，独留你一人还在地上爬，显得格格不入，届时又该如何融入其中？”
小丫头虽然心智未全，但作为仙植化形又敏感得很，懵懂中知晓他所言不无道理，当即垂首低眉，陷入了沉思。
离阳负手而立，伸手指向远处天边一道悠然划过的剑光：“瞧见没？那般逍遥自在，你就不想试试？”
蓝儿循声抬首望去，眼中流露出模糊的向往，但很快又瑟缩了一下，小声道：“……高……”
“高什么高？”
离阳不禁挑眉：“这才哪到哪？尚在空界之中，甚至还未达天境。”
“要知道，你师叔我从下界飞升上来，可是要走一大段寰宇仙路，横穿无尽虚空的。”
“那才叫高，那才叫险。”
他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历经沧桑的厚重：“罡风乱流撕扯神魂，域外天魔窥伺在侧，一步踏错便是形神俱灭，连轮回都入不得，相较之下，这飞星崖，不过是孩童蹒跚学步的软毯罢了。”
离阳收回远眺的目光，落在蓝儿仍有些苍白的小脸上：“万丈高楼平地起，今日惧这一崖之风，明日如何面对九天之劫？修仙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争那一线生机，畏缩不前，不如早早回你的花盆里蹲着，还能少受些风雨。”
他忽而嘿嘿一笑：“其实你不学也没关系，只是师叔我一向大嘴巴，说不定过几日，你恐高一事便要传得沸沸扬扬了。”
听得这话，小姑娘当即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赶忙央求道：“我学……学就是了！”
“这才对嘛。”
离阳哈哈大笑，大手一挥，清光再起，这一次并未远遁，只是移至飞星崖下方不远处一片延伸出的宽阔白石平台，其上设有几张天然石桌石凳，边缘处生长着几株不畏罡风的灵植，开着细碎的小花，散发着宁静安神的气息。
此处位置巧妙，既能感受到高空流转的纯净灵气，又避开了最猛烈的罡风，视野依旧开阔，却能让人心神稍定。
“过来坐。”
他自顾自斟了一杯茶，朝仍站在原地、有些无措的蓝儿招了招手，小丫头极为顺从，却挑个了最远的位置，只敢坐半个屁股。
离阳将一杯推到她面前：“喝了，对你恢复心神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