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似是回忆起这些年的光景，她眸光里透着淡淡的阴郁，继续道:“接下来每天是学不完的课业，练不完的功法，看不完的政务，我拼命努力一刻都不敢懈怠，就是为了告诉他们所有人纵然身为女子，我也一样能够完成祖父的期许，护的住怒潭谷百万年来的根基，并非仅仅因为他们口中幸运的被金鳞之力的天命选中，祖父说让我好好学习如何当一个继承者，到了我三万岁生辰成龙主之礼独当一面时，我父母便能回到怒潭谷，只是谁也没想到，被他们给予厚望的未来继承者，却天生瑕疵，没有情根，渡不了情劫，于是那时谷中便立刻有长老劝说祖父为了龙族未来废了我这个继承人，因为这一代中只有我这个被金鳞选中的继承人原神俱灭，拥有下一个金鳞之力之人才有可能出现，但很快被其他长老驳回了，我以为那些人是念在我自小勤勉刻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心生不忍，后来我才知道，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权衡利弊之下怕冒险罢了，其实我叔父那一辈并非没有被金鳞之力选中的人，那个人便是琉筠。”
稌野诧异，“当年携皆灭玉镜沉眠于无境之地的琉筠大皇子？”
九君点了点头，“琉筠进入无境之地后龙族近万年便再也没有出过被金鳞之力选中的人，直到我们这一代的出生，金鳞之力又再次出现，所以……。”九君唇角牵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稌野看着她，“所以，他们怕你消失了，金鳞之力会再次消失，与其冒险行事，倒不如选一条相对安全的路，但他们只是为了金鳞之力，而并非为了你。”
九君轻笑，稌野抿了抿唇，“那你不怪他们吗？”
九君脸上的表情似是有些释然，伸手将桌上的琉璃盏瓶摆正，“怪啊，我其实幼时恨过自己身上的金鳞之力，明明那么多人，为何偏偏选择我，就是因为它我的父母才会离开我，其实不管人神魔还是其他种族都好，我这些年在凡间游历，看多了人心，也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怒潭谷的长老们需要的不是特定的谁，而是担的起龙族未来的人，若是金鳞之力选择了另一个人，他们会毫不留情的将我这个瑕疵品牺牲，来保全最好的，就像我也并不想当什么龙族未来女君，也不过是被金鳞之力推到了那个位置，就像祖父，他准备牺牲琉筠叔父时也不只是他的父亲，他也是整个龙族的龙君，人人都向往权力，可权力的中心从来都不是自由，而是随时随地的束缚与未知的恐惧。”
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眸光低垂，随着她的动作凉薄衣袖轻轻滑下，露出一截雪白皓腕，腕角细骨玲珑，仿若与那晶莹剔透的琉璃盏瓶交相辉映，说白了，他们都是一样的人罢了，外人看来他们自出生起便荣耀加身，其实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荣耀之后是多少自己不能选择的无奈。
“不说这些了，你与我说说你那日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跑到无境之地。”
稌野眯了眯眼睛回忆道：“那时我有意护着鹤析他们离开，打斗中有意引她离开此地，只是不知何时到了极境之地，她法力高强，我自是不敌，生死关头，结界之中竟有一股力量护住了我，我为了保命决定一试，闯进了结界内便晕了过去，后面的我便不知道了。”
九君沉声道：“许是你身上的密钥触发了结界内的某股力量，想来那人已经收到消息，明日便会对尼罗成下手。”
稌野握住她的手道：“明日我帮你。”
九君想起他身上还有伤于是道：“你还有伤在身而且你身上的秘密只怕那人已经知道了，我已经同神族肇霆联手，肇霆君神的法力在菾琤之上，且三哥会留下帮我，还有他们。”
稌野神色静如远古幽潭，却在某一瞬间有丝微妙的变化，“你和肇霆相熟？”
九君微微一怔，随即挪开目光，面上闪过几分不自然，“不相熟，或许以前在天域有过一面之缘。”
她的表情落在他眼里，他不自觉的捏了捏手心，“知道了，我先回去了。”
九君点了点头，“也好，回去好好休息。”
稌野神色不动，明暖的光线在他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的眸光一敛，默不作声，正当九君以为他要离开之时，他突然起身将她揽入怀中，唇瓣轻柔的触感让她怔在原地，极致厮磨，她身上散发幽幽的暗香，淡淡的若有若无，却萦绕不去。他吻得温柔, 舌尖轻轻勾缠，九君只觉退后一步，却被他一只手扣住了后腰，退无可退，随着他的渐渐深入，九君像是被带入泥潭，炙热的呼吸，带着微妙的触压感，熨贴地从她四肢百骸抚过，柔似春风，她不自觉的开始回应他，稌野呼吸渐渐粗浓，手掌轻轻抚过她背后秀丽的长发，隐忍克制住体内的燥热，离开她的唇畔轻轻将她拥入怀里，趁机轻轻咬了她白皙的耳垂，可他不知道那是她的敏感之处，情迷意乱之中她不自觉的轻呼出声，稌野只觉呼吸一窒，下意识将她抱的更紧。
九君渐渐缓过神，有些意味不明，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其实作为一个活了几万年的龙来说，在凡间这么多年，男女之事她也多少见过一二，而且若不是情根之事，她早应继承龙皇之位选出龙侣，只是如今他们二人的身份太过特殊，祖父对天域和魔族的示好一向视而不见，若是自己与稌野的事传出去只怕会引起天域对龙族的忌惮。
稌野察觉到怀里的人渐渐冷静的了下来，垂眸看她，“阿九，我，，，，”
九君却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抬眼看他，方才的意乱情迷仿佛过往云烟，而她一直都是那个冷静自持的龙族女君，“稌野，我们谈谈。”
稌野看着眼前的女人，毫不避讳道：“我喜欢你。”
九君抿了抿唇，黑睫一颤，眼神渐趋复杂，“我知道，但不行。”
稌野沉了眸，“是因为我的身份。”
九君没有否认，“是，你也说了，我们这种身份一举一动皆受到外界的关注，身不由己，帝君与魔君当年将菾琤与你的画像送到怒潭谷，祖父却都拒绝了，除了我没有情根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龙族若想维持三界平衡，掌权人绝不会和任何一方联姻。”
稌野怔了怔，“我还以为龙君对菾琤，，，，。”
九君抿唇一笑，“祖父对菾琤宽容，允许他自由出入怒潭谷，除了是给帝君颜面最重要他知道，菾琤的性子，虽说因自幼身居高位被人捧的娇纵跋扈些，不过并非心思不正之人，再者这么多年我对他也并未有男女之情，让他自由出入怒潭谷，也是为了掩盖我收集情根的障眼法之一，可是你不同。”
稌野抬眼，九君继续道：“我自幼在祖父教导下长大，所思所想逃不过他的眼睛，只要你出现，他就会看出我的不同，我承认我对你的感情，但情劫也不过是我所有劫数中的一道，稌野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因为你放弃整个龙族，我不是那样的人，你也不是。”
稌野眼眸未动，紧紧盯着她，恍然一笑，眸色愈发黝沉，隔了一会儿才开口，“你不是我，你怎知我不是。”
九君怔住，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人，稌野靠近她一步，半拥着她，下巴微微抵住她发顶，“你不用放弃整个龙族，但我也绝不会放弃你，我会处理好一切，你只需做你想做的事，剩下的交给我。”
直到稌野离开房间许久，九君才缓过神，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她不知道他口中的处理好一切是什么意思，她是龙族未来的掌权人，他是魔域的殿下，只要他们二人身份还存在一日，他们之间的关系便是无解。她缓缓叹了口气，以前她面对事情之时，权衡利弊，永远以对错为主，冷静理智，她记得幼时不明白书中的一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于是在这句话的后面注道此乃愚者也。祖父看到她的注释曾莞尔一笑，只是那笑容太过复杂，让她看不懂，后来她开始收集情丝，用了七情简，再读这话时竟有了一丝波澜。
她收了思绪，缓缓走出门外，却见一道身影落在不远处，她抬眸看到了一袭白衣的肇霆，月色朦胧，俱寂的一刻竟显得异样清冷，淡淡的月色映在他的脸上，那表情竟也似藏入云中的月朦朦胧胧。“君神深夜来次，可是担忧明日之事？”
肇霆眉峰为敛，“九君君神觉得呢？”
九君沉默半晌，才缓声道：“月色正好，不知可否有幸邀君神赏月片刻。”
肇霆盯着她片刻点头道：“可。”
二人并肩而行，缓缓走在小道上，月色交相辉映，两个人的影子倒映在小道上，“明日的事我已交代獡族长安排妥当，我们几人联手定能让始作俑者束手就擒。”
“嗯。”身旁的人发出一声淡淡的鼻音，“九君君神邀本君赏月并非仅仅是为了此事吧。”
与聪明人说话，从来不用多费口舌，九君叹了口气，他的意思很清楚，有话直说，九君抿了抿唇，慎重的拘了一礼才缓声开口道：“凡间之事事出有因，却不甚扰了君神历劫，是九君的过错，九君赔罪，在这里望君神谅解。”
“九君君神觉得凡间之事是过错？”肇霆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流连，自他凡间历劫回来后，非但未能突破反而心结迟迟未解，他后曾将手链寻回，发现那手链并非凡品，只怕并非凡间之物，他去寻了司命，却发现命书中所记虽说相差无几，可细微之处却也有出入，想起那日，司命看着命书慌乱的眼神，还有他提及的九君曾到此处之事，还有手链上的九字，种种巧合让他很难不有所联想，每每午夜梦回总是回忆起凡间之事，还有那个他至今没有见过真正面容的女子，本想调解心绪后去怒潭谷查探一番，却不曾想恰逢听到神使来报，当时他正与帝君围棋博弈，九君的名字出现让一向不愿意参与事物的他竟鬼使神差的向帝君请命，他不知为何而来，凡间之事对于一位神君而言，应当如过往云烟，不过修炼途中的尔尔，只是他思绪之中已然生了执念，执念不解，莫说修为只怕会生心魔，所以他来到此处，除了想解开凡间所产生的执念，更想知道让他产生执念的女子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只是所思之人如今明明在眼前，可她面上的疏离到令他心浮气。
九君抬眼看他，一双眸子清澈见底，像是一眼便能将人看透，“君神来此处是想解开凡间所生执念。”她一语道破，坦诚的让他反而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君神如今已然见到在下，当年在凡间之事却是我迫不得已，只因受人所托，才无意间扰乱了君神的命书，让君神生了执念亦是在下的过错，若如何做能帮助君神，在下义不容辞亦是补偿我的过错。”
肇霆盯着她，半晌轻笑一声，似是玩笑道：“若是本君要娶你也可以？”
九君微微一怔，随即也露出一个笑容，“可以。”
肇霆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九君面上波澜不惊，“若是完成一场凡间婚宴便能了却君神心中执念，不过是个过场，走完便是。”
肇霆怔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且笑容越来越肆意。
九君不解，“君神笑什么？”
肇霆目光看向远处，“本君曾以为你属意于魔域的那个稌野，不过如今看来，情爱于你而言，不值一提，九君君神这样的人，太过薄情，谁爱上你都太过辛苦。”
九君毫不在意的一笑，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肇霆君神这话说的有些幼稚，不像个君神该说的，倒像个二三十岁的凡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