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朕是不是过于仁慈了？”西陵帝阴郁的眸光扫过前排几位低垂着头的老臣，“如此这般肆无忌惮，朕在你们眼中形同虚设不成？”
“皇上息怒，臣等不敢。”众朝臣面上现出惶恐，皆屈膝跪下，齐声高呼。
殿外动静那么大，他们好奇也不足为怪吧？趁着皇上喝药忍不住议论几句，怎的就触怒皇威了？肆无忌惮？这顶大帽子压下来可是要掉脑袋的。
西陵帝正欲惩治一两个臣子泄愤，瞥见刚刚出去的侍卫快步进来附在胡公公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出了何事？”西陵帝强压着怒火，晲了一眼胡公公沉声道。
“皇上，有刺客深夜闯入枫落殿，被八公主捉拿了。”胡公公忙不迭上前，压低了声音道。
“将人带进来。”西陵帝眸光闪烁不定，片刻后才冷声道。
侍卫颔首疾步出去，须臾，帕尔朵大步进来，面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傲然，在她身后紧跟着的两名侍卫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黑衣人。
“将头抬起来。”西陵帝冷眼看向黑衣人，散乱的发丝将他的脸遮去了大半，看不清眉眼。
黑衣人似是没听到，依旧微阖着双目站在原地。
帕尔朵转身，一把捏住黑衣人的下颌，强行将他的头抬起来，对上他眼中的杀意，阴阴冷笑道：“这张脸，父帝应不陌生吧？”
西陵帝盯着被迫仰头的孟准，眉间的褶皱愈发深了几分，似是在极力搜索着脑子里的记忆。
“九妹的侍卫，一曲箫音入魂的那个，父帝不会忘了吧？”帕尔朵忍不住出声提醒，阴鸷的眸光依旧死死盯着孟准，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讥讽。
“是你？”忆起那日一身白衣带着几分丧气的男子，西陵帝松弛的眼皮子颤了颤，微眯着眸子居高临下地自上而下扫视着孟准，“你深夜闯入皇宫，是为了救小九出去？”
孟准勾了勾唇，邪肆一笑，猛地偏头挣脱帕尔朵钳制的手，直直对上西陵帝审视的眸光。
“爷原本是来刺杀你这狗皇帝的，至于九公主，踏着她这层台阶更近一步而已，如今看来也不需要了，看你这样子，不用我动手，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
嘶哑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张狂，听在众人耳中却似当头霹雳炸响。
“嘶。”大殿内传来一片吸气声，跪在地上的一众朝臣皆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过来。
“大胆，找死。”西陵帝怒不可揭，周身都在颤抖。
“啪！”药碗摔在地上。
“不知死活的东西，将他给朕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气急败坏的嘶吼，似是耗费了他大半气力，西陵帝捂着胸口不停粗喘，面色愈发晦暗。
两名侍卫大步上前，一左一右探手向孟准肩头抓去。
“慢着。”帕尔朵忽然出声，“父帝，此人身份尚未查明，若就这么死了，他背后有无指使之人便无法得知了。”
“来人，将阿里娅带上来。”西陵帝沉胸腔起伏，一手捂着心口，沉吟了片刻，咬牙厉声道。
一夜未眠，阿里娅发丝凌乱木然地走着，似是一个提线木偶，任由两名婆子架着步入大殿。
“九妹，你胆敢指使他人行刺父帝，还不跪下认罪。”身侧传来帕尔朵阴恻恻的声音。
行刺？皇上？阿里娅茫然地抬起头，看向上首好端端坐着的西陵帝，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启喃喃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哼，少装傻，你这侍卫可都招了，他深夜闯进皇宫是来刺杀父帝的。”帕尔朵忽地抬脚朝着孟准的小腿踹去。
“臭女人。”骂声虽低，却是那般清晰，仿若沙漠中的一汪清泉唤醒了绝望中的人。
阿里娅猛地转身，看到那个一身狼狈，再熟悉不过的人，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你，你没死？”咬破的唇角带着笑，一大滴泪自眼眶滚出。
孟准怔了下，目光落在她苍白的小脸上，眼底的怜惜一闪即逝。
“呵，九公主不是早已有了杀我之意么？怎的？我没死让你失望了？”孟准撇开眸光勾唇冷笑，眼底尽是疏离与陌生。
阿里娅双眸缓缓瞪大，眼底的血丝鲜红刺目，泪珠一颗颗滚落，心底宛若破了个洞，似是有什么一点点流失，想要缝补，已然来不及了。
孟准到底在说什么？天知道，帕尔朵喊出放箭那一刻，她的心跳都随之停了。
那一瞬，她忽然觉得头顶的上空塌了一角，无尽的黑暗，仿若又回到了四年前，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年。
“小九，还不照实招来，到底是不是你指使他来行刺朕？”上首传来西陵帝阴冷至极的声音。
阿里娅不答，只是怔怔看着孟准，似是不认识他一般，良久才深吸了口气喃喃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孟准垂下眼帘，将锥心的刺痛掩在眸底最深处，再抬头面上已是冰冷一片：“为了报仇，我定要亲手杀了狗皇帝，而你，九公主，只是我利用的一个工具。”
阿里娅身子晃了晃，脚步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啪啪啪。”帕尔朵冷眼扫过二人，双手接连拍掌，“戏演得不错，只可惜，有些过头了。”
“孟准即刻行刑，九公主暂且押入死牢，待查明事实再行处置，朕乏了，下朝。”西陵帝疲惫地闭上双眼，揉捏着眉心冷声道。
看着阿里娅如游魂般被推着往外走，帕尔朵面上不自觉露出得意之色。
一箭双雕，除了心头大患，没想到这般容易。
众朝臣虽惊疑未定，听闻下朝绷紧的神情皆是一松，只想着赶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却是跪得时间久了，双腿麻木还未站稳，忽听得“砰”一声闷响，又纷纷抱着脑袋趴在地上。
孟准身上的绳索四分五裂崩开，两名侍卫被震飞，他如一只黑鹰凌空飞起，朝着上首的西陵帝冲去。
“护驾——”胡公公目眦欲裂嘶声大喊，扑倒在西陵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