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白月高悬。
一辆出租车顺着公路直直驶来，车灯照亮了不远处售票处的牌子。
“到……到了，四百。”
司机随手扣下打表器，透过后视镜偷偷瞄了后座的女孩一眼，故作镇定地咽了咽口水。
接着又往旁边挪了挪视线，看了一眼女孩身旁的木偶。
木偶很精致，也很漂亮，尤其是那对琉璃般黑透的眼珠子，栩栩如生。
女孩长得也清冷秀气，一路上不怎么吭声，一直看着车窗外……
这两个不管哪个，单拎出来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偏偏选在大半夜的时候。
沉默寡言的女孩带着一个与真人无异的木偶，半夜十一二点，打车跑来茅山——
这怎么看怎么渗人。
等着钱付过以后，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车门被关上的瞬间，一脚油门驶离了这里。
“憋死我了！”
车刚走，王大花长出一口气，赶紧理了理裙子，又掏出小镜子，捋了捋散下来的头发。
离若岚静静站在原地，目光扫视一周，微微皱起眉头。
“花姐。”
“嗯哼？”王大花正眯着一只眼补睫毛膏。
“上次我们来，这里似乎不是这样。”
听到离若岚这话，王大花猛然抬起头，快速扫了一圈周围，目光最后停在了“售票处”三个字上。
“怎么还有卖票的？！翁虚那老东西把茅山卖出去抵账了？”
愣愣盯了半天，王大花才缓过来神意识到不对劲。
“不对。不对不对……”
她看向离若岚，“我有印象，这里不是茅山的内山门，是不是得进到里面去？但是崔珏上次来，也没见他买票啊……你打车导航填得什么地址？”
“茅山。”
离若岚打开打车软件递给她看。
“不可能啊……不会是被司机绕路了吧？我就说那司机不老实，刚刚一直鬼鬼祟祟偷摸往后看，肯定是……”
王大花边将头凑过来，边絮絮叨叨说着，但目光停留在手机屏幕上的瞬间，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茅山……风景……旅游区？”
一字一句将导航地址念出来，她扭头再次看向离若岚，“岚岚，你地址不会填错了吧？”
离若岚声音淡然，“搜索‘茅山’，出来的有两个景点，但是是同一座山脉，这点我很确定。”
“嘶——”
王大花不自信了。
她挠挠头，看看手机上的定位，看看不远处的售票处，“那怎么办？买票进去看看？”
离若岚看了一眼手机，“早上七点半才开放。”
“得，等吧。”
王大花一歪头，转身走到最近的台阶前，一屁股坐下去，离若岚跟着坐在她身旁。
离若岚低着头，手不自觉摩挲着手机，“抱歉花姐，本来……不该把你牵扯进来的。”
“停！”
王大花食指顶在左手掌心，做了个暂停的动作，“别整天把什么‘抱歉’啊，‘对不起’啊挂在嘴边，你们人啊，就这一点最烦人了。”
她撇着嘴咕哝，“来，是我自己要来的，虽然说是崔珏那家伙威逼利诱吧，但到底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又没有怎么着我，干嘛要跟我说‘抱歉’说‘对不起’？要说也该是崔珏来跟我说，最好再磕个头……嘿嘿！”
又是熟悉的沉默。
夜空中高悬的皎月被云半遮半掩，周围安静的只能听见风声。
王大花微微侧头，看了离若岚一眼。
见她依旧抿着唇，嘴角浅浅一勾，琉璃般澈亮的眼睛眺望远方。
她冷不丁开口，“崔珏找过你吧。”
离若岚闻言抬起头，她倒是不惊讶王大花怎么知道，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来过。”
“他这人真的奇奇怪怪，别说江青他们，就连我，都不太能搞得懂他。”
王大花缓缓转过头，直视着离若岚那双平静淡然的眸眼，“在你出现之前，没有人能够得到他的例外，就算是加入特调局，也是因为局长拿出了你这个‘筹码’。”
“曾经我不止一次追问过他，他只回答我说……对他而言，你是最特别的那个。我是个木偶，没有心，所以对你们那种感情不太理解，崔珏说过，你们之间就像主人和陈润鹤，可是我觉得，你们和他们，有些地方又不太像……”
王大花看着离若岚，似乎在透过她看谁。
话音到了最后，几乎没什么声响。
“诶对了。”
她脸上又挂上那抹大大咧咧的笑，一只手肘放在膝盖上，手托着脸颊，眼底尽是好奇。
“话说你跟他到底怎么认识的啊，我套了崔珏好多次话，他都给我编出来四个不同的版本了。”
离若岚垂着眼眸，问道：“你说的是崔珏，还是‘小观’？”
“小观？”王大花皱着眉，微微歪着头，不甚理解。
这时离若岚才意识到，崔珏并没有跟王大花提及过‘小观’的过往。
但话茬已经到了这里，她只能继续说下去。
“说来话长，但真要深究的话——”
转过头，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王大花，她十分认真的一字一句道。
“我是被迫的。”
*
泰山。
玉皇顶。
远方深色的天际线平分天地，薄雾笼罩，视野不甚清晰，只能望见月色在云海中若隐若现，以及不远处的玉皇殿。
高挑挺拔的背影站在悬崖边上，风声猎猎，鼓吹起黑色的风衣。
一双琥珀色的眸眼平静地眺望远方，精致的面容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袖子挽起，右手微抬，那只漂亮的手上，一只栩栩如生的木质耳朵静置在掌心。
听到离若岚那略显清冷的声音，崔珏忍不住笑了一声，神色柔和了不少。
他这一声轻笑自然没逃过王大花的耳朵，但她压根顾不上崔珏。
因为离若岚脱口而出的那五个字，实在是太劲爆了。
如果真是这么个说法的话，那一开始崔珏对离若岚穷追猛打，而离若岚对他爱理不理的——
该不会是崔珏那条狗霸王硬上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