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316相谈
男人不肯穿别人的衣服也没办法，陆清婉只好作罢。
却是不愿再玩了，只想早点回到庄子。
徐凌站在船尾划着桨，很快便回到了岸上。他没敢把自家媳妇带到太深的地方凫水，离岸边太远了也危险。
陆清婉回到庄子后，幼弟早已经回来了，晒了一整个下午，白嫩的皮都晒红了，但人却精神得很，眼睛亮澄澄的。
谢泉对徐凌说：“姑爷，魏公子曾来寻你。”
徐凌颔首点了点头，手落在自家媳妇的肩头，说道：“你先去沐浴吧，沾了一身的海水，不舒服。”
旋即，他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媳妇，顿了一顿，眉宇舒展道：“我去别的地方沐浴。”
得知徐凌已回到望海山庄，在前厅等了许久的魏知礼便移步至了后院。
他遥遥一望，只见后院站着两个男子，其一自然便是徐凌，只见徐凌招了招手，徐凌身侧的小姑娘便乖巧地点了点头，钻入了屋子。魏知礼认出来了，那便是徐凌新娶的妻子。他微微惊诧了一下，只是没有想到，这次徐凌会把家眷带来。
但想了想当时在京的情况，这夫妻二人确实是共过患难，兼之新婚燕尔，此时携了妻子而来也是很正常的。
他抚了一下胡子，道：“子嘉。”
徐凌转了个身，便看见了后院门站着的魏知礼。他走了上前，见魏知礼一副有事相谈的模样，“容子嘉去沐浴一番。”
魏知礼点了头，“如此致知便在书房静候子嘉。”
他的视线在徐凌的身上逡巡了一圈，情况着实不适宜说话。这个素日里喜洁成性，一丝不乱的小兄弟，今日居然这般狼狈。雪青色直缀色泽变得更深了，漆黑的发不住地滴着小水珠。魏知礼不免多了一分的讶色，他以为像徐凌这般清心寡欲，严于律己之人，不会像寻常男子沉溺女色。
今日看来……他这个小兄弟也不能免俗啊。
若是葛嘉在旁听出了魏知礼的心声，一准要指着魏知礼的鼻子嘲笑他这掉进书篓里的呆子，不知趣。
一炷香后，洗浴完毕的徐凌去寻了魏知礼。
“致知兄要事？”徐凌开门见山的地问。
魏知礼摸了摸下巴，寸许长的胡子柔软，狭长的眼露出一丝的玩味。
“若是贵夫人喜泡温泉，可得抓紧时间去三里之外的海凝泉泡一泡。”
徐凌哑然失语，旋即拱手同他致谢。
魏知礼坦然地受下了他的礼。
“看来邀子嘉来云县是邀对了，等这件事完了之后，致知给你找个当地的熟人，好好地带子嘉去玩玩。”
若非亲眼所见，魏知礼也是绝不敢相信，徐凌竟然拖家带口地来了。这次好歹也是公差外出，且还是两州知府会晤商谈合作秘事。
难怪他能和葛青云交好，这两个人骨子里实际都是喜玩乐。
魏知礼看着徐凌一副想要走的模样，给他泡上了一杯茶，道：“子嘉今日可曾去海边游玩？”
他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徐凌点头。
“可见到什么异象？”
徐凌举着茶杯的手停滞了片刻，修长的拇指摸着青瓷杯，敲了敲：“致知可有什么话要说？”
“子嘉可知，礼州近一月发生的异事？”
徐凌忖思片刻，不紧不慢地道：“可是有飞蝗抱草赴海奔死之象？”
魏知礼听到徐凌这句话，不由地深皱起了眉头，眉心攒聚。
“你也知道了？”
礼州水泽多，且近海。比起徐州来说，这里蝗灾泛滥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徐州好歹也有存粮的机会，礼州那是连粮食都还未结粒灌浆，蝗灾就来了。连提早收割的机会都没有。因此礼州也是少有的几个饱受灾害最为严重的州府之一。
八月入秋之际，又来了一次飞蝗过境。因礼州夏耕刚种下的粮食才堪堪抽条，几乎没有把礼州百姓吓死。然而……这一次，飞蝗却是聚齐直直地投入海中，此等异象，令人不由地惊异称奇。
徐凌摇了摇头：“子嘉猜的。”
若是上一刻徐凌道出了飞蝗赴海之状，魏知礼倒还不惊讶，他会以为徐凌多少也听说了此事。但是他竟说是自己猜的，这给魏知礼带来的就不是一般的惊愕，而是惊吓了。
“猜的？”魏知礼脸上的诧异直白得一点掩饰也没有。
徐凌敲了敲胎质细腻若乳的瓷杯，衬得拇指更为修长，干净。
刚沐浴后的他浑身混着一股柠檬清新的味道，穿着雪白的丝质长衫，领口绣兰，眉眼清俊明朗，墨玉般的眼眸含着细碎的流光，似蒙水雾。一副雅致清秀之态，有些心不在焉，漫不经心。
他淡淡地道：“致知不会以为，这是天命吧？”
“心里很高兴？”
“很欣喜？”
“终于松了一口气？”
魏知礼本欲点头，但也听出徐子嘉话中的语气不对，于是剑眉皱得更深了，眉心几乎隆起。
徐凌饮完了茶，目含微光，他揉了揉眉心道：“接下来又有得忙了。”
“不是……子嘉这是什么意思？”
魏知礼可以说是一头雾水，全程懵比的之态。本来同徐凌说起这件事之时，多半还是抱着一种“好消息”的心情跟他提起来的。虽然飞蝗赴海这事里里外外都透露着说不出的怪异，但起码它这回没糟蹋庄稼，而是干干净净地死了个透，这……难道不是好事情吗？
徐凌又喝了一杯茶，补回了这一天被海上的烈日蒸发的水分。
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其实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致知平时可有留意田里的虫豸之类的玩意？”
“这些一年生的昆虫交配产卵后，会自然死亡。比如春蚕，产卵后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直至僵死。”
魏知礼的脸上原先的轻松之态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徐凌继续道：“蝗最喜食的食料，比如芦苇、禾本杂草，在滩涂地、河泽边、海边最为广泛，适宜蝗卵越冬，具备它生长的必须条件。蝗，自卵及羽化，一月而飞。”
他不疾不徐地念完了，敲了敲桌子，原本不紧不慢的语气，也变得多了几分的严肃。
“听致知所言飞蝗赴海场面浩大，这意味着……”
徐凌停顿了片刻，接了上去：“秋天，可能还有一场蝗灾。”
魏知礼没有说话，宽敞的书房，死一般的寂静，魏知礼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我们没有粮食了。”
徐凌颔首点头，大掌握住茶杯。
确实没有粮食了。
长江以北之地被一场蝗灾闹出了饥荒。凭借粮食调运还能暂时解决燃眉之急，但并非长远之计。开仓放粮，只是一是之际。关键还是要靠这一季的粮食收获。作为受灾最为严重的地区之一，礼州和徐州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几年来水涝台风没有断过，济宁仓、顺平仓存下的粮食根本不够用。京城附近的几大仓广济、折中、富国、永丰等等粮仓，存有的脂米粟粒供给全汴京三年的口粮，不在话下。但礼州、徐州这些边缘的地区，要想开仓放粮赈灾渡过一整年，那就是妄想。
可想而知，这一季的粮食对百姓礼、徐两州的百姓来说何其重要。没有粮食，再调剂不过来粮食，蝗灾过后等着的就是更加严峻的饥荒了。加之冬季将至……
魏知礼不敢想象，冬天会冻饿死多少流民。
“子嘉，致知失陪了。”他说完，退出了书房，庭院外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徐凌仍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茶，墨色的眼眸波澜不惊。
慌什么，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