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地牢中，散发着浓浓的腐烂气息。
“还有多久才到？”
李采薇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侍卫身后，一边走，一边看着四周简陋的环境，很难想象，在南越皇宫内，竟然有如此简陋破败的地牢。
“回公主，马上就到，长公主就关押在地牢的那一头。”侍卫恭敬回答道。
李采薇闻言点点头，继续往内里走，鼻子里嗅到的恶臭气息越来越浓，她忍不住问道：“人才刚关押进来，你们不会就已经对她用刑了吧？”
“这当然不会！”
侍卫连忙解释：“更何况陛下吩咐过的，长公主亲自由他来处置，小的不敢擅自做主。”
“那就好。”李采薇点点头，跨过脚底下被油灯照出来的一个凸起，一步一步的往内走去，终于，地牢的尽头到了。
“公主请稍等。”
侍卫提灯上前，掏出钥匙来，缓缓打开了地牢尽头的那一间牢房门，发出清脆的吱呀声。
李采薇慢慢走上前来，借着油灯的昏黄，看清楚牢房内的情形。
一个蓬头垢面，身上衣裳脏的看不出来本来面目的女人蜷缩在地牢的墙角里，一动不动，即便是这亮光，还有说话声，脚步声，都没能将她惊醒。
“这是长公主吗？为什么我觉得不像呢？”李采薇看了一眼，有些狐疑的道。
“回公主话，千真万确！是陛下身边的刑公公亲自将人送来的，我等虽身份卑贱，但是长公主的样貌，还是见过的。”
“原来这样。”进来后，李采薇的目光一直盯着牢房内，似乎是要将那墙角里的女人看穿，看透。
“长公主，要小的去将她叫醒吗？”侍卫在一旁恭敬问道。
“不用。”李采薇闻言轻轻的摇了一下头，道：“一个装睡的人，你觉得你能叫醒吗？”
“这……”
侍卫才刚开了口，就看见李采薇一弯腰，走进了牢房内：“长姐，我们又见面了。”
那角落里的人影一瞬间抬起了头，凌乱的发丝中，露出一双通红的，充满了浓浓怨恨的眼睛，下一刻，李采芝就猛的从地上窜了起来，直扑李采薇：“你个贱人！你从北狄回来做什么？！我要杀了你！”
“公主小心！”
侍卫见状吓了一大跳，连忙扑上去阻拦，李采薇跟监牢里的那位可不一样，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全家人都不够砍的！
但李采芝还没有扑到李采薇面前，便硬生生停下了脚步。
借着牢房内昏暗的灯光，李采薇看见她的腰间，缠绕着一根粗粗的铁链，此刻在李采芝的拉扯下，发出清脆的摇晃声。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李采芝依旧在不停的咒骂着，一张嘴长的大大的，犹如血盆。
李采薇看着她，面色平静，语气淡然：“难道你以为，我会永远困在北狄那个地方，回不来？”
“你本就不该回来！”
李采芝面庞狰狞，声音阴森，在这阴暗的地牢内，似哭又似笑：“你去北狄的这几年，是我一直守在陛下身边！是我，为他出谋划策，一步一步取得父皇信任，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没有我，根本没有他李晋之的今天！”
“最开始我帮他谋划的时候，他就承诺过会给我皇后之位！”
李采芝说着，眼睛里慢慢的流淌下怨恨的泪水来：“可是节骨眼上，你回来了！你抢走了我多年来的心血，我如何能够甘心！杀了萧贵妃还是轻的，你们这一对贱人，都是喜欢勾搭男人的贱货！都该死！该死！”
李采薇从未见过李采芝这个样子，从前的时候，她总是一副温婉可人，温柔大方的形象，颇得父皇喜爱，也颇得天下人赞颂。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这位温婉贤良的长公主李采芝，会变成这样一个歇斯底里的人？
“你跟他之间的交易，与我没有关系。”
李采薇闻言语气淡淡：“李晋之没有实现当初的诺言，或许跟他的身世有关吧？他如今是父皇的儿子，如何能够迎娶你这个亲生姐姐？”
李采芝听了这话，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她不停的摇头反驳道：“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相信！陛下他不是父皇的儿子！他只是一个从外头抱养来的！是我，是我帮助他取得了父皇的宠信……”
“那你可真够狠心的。”
李采薇闻言，脸上慢慢的露出一丝嘲讽：“太子可是你的亲哥哥！你为了所谓的情郎，不惜将他从皇位上拉下来，将他的一切拱手让给别人，你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提起这个，李采芝顿时面露心虚之态，但很快她就重新愤怒起来：“太子并非才德兼备之人，晋之比他有能力！取代他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没有做错！”
“你当然没有做错，你只是忘恩负义而已。”李采薇听了这话，面露嘲讽之色：“小时候，太后与先太子，对你格外照顾，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先紧着你，长大了对你更是有求必应，为了你，甚至把我打发到北狄去！可你是怎么回报他们的？明明知道皇位是太后与先太子必生的心愿，你还是为了你所谓的情郎，把他们的希望统统打碎！！”
“现在，你落到这个结局，是老天爷也看不惯你的嚣张跋扈，忘恩负义吧？”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李采芝伤疤被掀，心上鲜血淋漓，悔恨如同一把看不见的匕首，刺的她痛不欲生，但看着李采薇的样子，她心里更加恼怒，不甘示弱道：“萧贵妃为了你，呕心沥血，可你一嫁北狄就是多年，从来不曾照看过她一日，若不是我，她早就死了！”
李采薇闻言勃然色变，猛然上前一步，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来，抵在了李采芝的脖颈上：“闭上你的贱嘴！你没有资格提起她！”
“哈哈哈！被我说到痛处了？做贼心虚了是不是……”李采芝疯狂的大笑起来：“可怜萧贵妃，思女心切，只能借着仇人的女儿，才能得到片刻的慰藉，可是到头来，就连这唯一的女儿，都不是她生的！悲哀！真真是悲哀！”
“你说的不错，我母妃的确是不应该轻信于你。”
李采薇满脸都是暴怒神情，但是听了李采芝的话，她却显得十分平静：“你这种贱人，就算是千刀万剐，也赎不了你身上的罪孽！”
“我有罪，那你呢？”
即便匕首抵着脖子，也不能让李采芝闭嘴，她看着李采薇愤怒的样子，越来越兴奋：“当时你若是肯自尽，萧贵妃根本就不会死！害死她的侩子手里面，也有你一份！你也是害她的凶手！”
果然是李采芝，果然是一同长大的姐妹，虽然平日里并无多少交集，但李采芝还是说中了李采薇心底最深的伤痛。事情发生之后，李采薇曾经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如果当时，她选择自尽的话，是不是萧贵妃就不会有事？
只可惜，永远都没有那个如果。
“那是不可能的事。”李采薇深吸一口气，道：“母妃疼爱我，我就是她的一切，如果我死了，她也绝对不会活下去！”
最大的可能，就是萧贵妃抱着李采薇的尸首，选择自尽追随。
“你也太看起你自己了。”
李采芝闻言疯狂的大笑起来：“李采薇！刚刚你自己都说过，你并非是萧母妃的孩子，如果她当时没有死，很快就会知道真相，你觉得她还可能为你伤心吗？她的儿子是皇上，是陛下！她才不会为了一个野种而死……”
李采薇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她：“说你愚蠢！你还真是愚蠢！我虽不是萧贵妃的亲生女儿，可我是她亲手一点一点养大的，我们之间十几年的感情是真的，即便是知道了真相，她也会一如既往的疼爱我，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去死，你明白？”
李采芝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
李采薇已经懒的解释了，她看着披头散发，宛若疯子的李采芝，脸上露出一丝冷酷的神情：“李采芝，杀我母妃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你会有今天？我母妃受过的痛苦，我会让你一一品尝。”
说着，手中的匕首微微用力。
李采芝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惊恐之色，之前的时候，她表现出毫无畏惧的样子来，不过是强撑着的，此刻事到临头，一股无法抑制的惊恐从心底里涌上来，她看着李采薇，忽然惊声尖叫起来：“不！你不要杀我！我，我知道很多秘密！我都告诉你！”
“抱歉，我现在只想报仇，祭奠我母妃的在天之灵，什么秘密都不想听。”
李采薇冷笑一声，手里的匕首逐渐用力。
丝丝缕缕的鲜血从李采芝的脖颈上涌了出来，滴落在她的脖子上，监牢内顿时弥漫起一股浓浓的血腥气。
“啊！不要！不要杀我……”
李采芝惊恐的尖叫着，忽然头一歪，整个人昏死过去。
李采薇没有想到她居然如此不经吓，才开始就昏了过去，当下将手里的匕首一收，回头对着身后的侍卫道：：“别发愣了，去端一盆水来，把她泼醒。”
“是，公主。”侍卫回头看了昏迷不醒的李采芝一眼，忽然走上前去，一伸手在她后颈上狠狠的击了一下子，然后回头，冲着李采薇腼腆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公主，殿下之前交代过，长公主非常狡猾，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装晕，然后背地里偷袭，这样一来，她就算没晕，也会真的晕倒。”
的确，刚刚的李采芝，即便是躺在地上，四肢也有些僵硬，可现在的她，挨了一拳头之后，浑身颤抖了一下，就再无反应，昏的不能再昏了。
“还是你机灵。”李采薇闻言，忍不住扯起嘴角一笑。
侍卫几乎看呆，连忙转身向外走去。
李采薇背着手站在牢房内，看着昏迷过去的李采芝，想着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来惩戒她，才能替萧贵妃报仇雪恨。
“公主，水来了。”
不一会儿，侍卫端来了一大盆冰水，得到李采薇允许后，对着地上的李采芝脑袋，就泼了过去。
“啊！”李采芝浑身一个抽搐，然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一看到李采薇端端正正的站在牢房门口，她的眼睛里瞬间流露出一丝惊恐之色，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就往墙角里躲。
可这牢房原本就这么大，她又能躲到哪里去？
“躲避没有用的，欠下的债务，始终要还。”李采薇缓缓的把玩着手里面的匕首，冷冷的看着李采芝道：“五马分尸？还是车裂？还是凌迟处死？亦或者是鞭刑，烙刑？你选一个？”
这些极其残忍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格外阴森可怖。
李采芝的脸色越发惊恐，嘴唇张张合合，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还是说，你想每一样都试一试？这样也不错。”李采薇轻轻一笑，转头就吩咐身旁侍卫：“去吧，按照我说的去准备……”
“采薇，其实……萧母妃她应该不希望你这么做。”
就在这时，安静的牢房内，忽然传来一道低低的男子声音，带着一抹叹息。
“陛下！陛下救我！”李采芝忽然双眼一亮，疯狂的大叫起来。
李采薇脸色一变，猛然回头。
就看见李晋之一身素白衣袍，轻冠简从的站在过道上，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属下参见陛下！”侍卫们连忙请安。
李采薇阴沉着脸，站在那儿没动。
身后，是李采芝惊喜万状的呼喊声：“陛下！陛下！求求您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在三妹手里……”李采芝哭的稀里哗啦，仿佛这段时间以来的惧怕全都在此刻倾泻而出。
然而，李晋之却看都不看她一眼，仿佛刚刚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采薇，你累不累？要不先回去吧……”
李晋之走上前一步，目光温柔的去拉李采薇的手。
李采薇一下子甩开了，冷冰冰的看着他道：“你是来替李采芝求情的？她说的是真的？你能登上皇位，全都靠她的关系？”
“采薇，在你心里面，朕也是那种手段卑劣，利用女人来上位的人吗？”李晋之深深叹息一口气，满脸无奈道：“朕明知道你最讨厌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
“那她……”李采薇回头看了看李采芝。
李晋之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神情淡然：“当年，长公主想要逼迫朕做她的入幕之宾，朕拒绝了她，她就联合马太后，给朕施压，只可惜到头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万般无奈，她便提出帮助本宫夺取帝位，条件就是娶她做皇后，朕当时就拒绝了。”
“不！不是这样！”真相被拆穿，李采芝脸上露出一丝狼狈，她恼羞成怒的道：“我舅舅是你登上皇位的最大阻碍，要不是我帮忙……”
“朕一直以为马国舅是自己喝多了酒，跌落御池里淹死的，没想到原来是你的主意。”李晋之闻言冷笑连连：“一个对自己的亲人都能下去狠手的人，朕为什么要接受你？难道不怕有一天醒来，被你用刀架着脖子割了脑袋？”
“不！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如此对待陛下！”李采芝闻言拼命摇头，脸上的神情充满恳求：“我杀他们，都是为了陛下……”
“不要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了。”李晋之打断了她，语气淡淡：“你杀马国舅，是因为他向太后提出，要将你许配给你表哥，你不同意，所以才那么做的，事后又以此事助朕自居，李采芝，你还要脸吗？”
一桩桩，一件件，解释的清清楚楚，无论李采芝说什么，李晋之都有理由反驳。
到最后，李采芝绝望起来，泪水连连的哭喊道：“陛下！我真的一心一意都是为了你，你答应过我的，当了皇帝就迎娶我做皇后……”
“朕是梦里面答应你的吗？”李晋之嗤笑出声。
说着，伸手握住了李采薇的手。
这一次，李采薇没有拒绝他。
李采芝看着两个人相互握着手，并肩而立的脉脉温情画面，只觉得这一生从来没有如此伤心过。
她得不到，李采薇凭什么可以得到？、
从小到大，她才是那个受尽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李采芝什么都不是！不过是冷宫里够苟延残喘的贱人罢了！
她们的地位云泥之别，什么时候李采薇能够爬到自己的头顶上去？
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陛下，你不肯承认也罢……”李采芝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腰腹间系着的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她似乎有些体力不支，开口的时候，浑身都在颤抖，那模样看起来心灰意冷：“但是当初，你的确答应过我，会迎娶我做你的皇后！为此，李采薇只能做德妃，是也不是？”
“朕从来没有说过那样的话，一切都是你自己痴心妄想！”李晋之闻言，紧紧握着李采薇的手，冷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