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修明拒绝的话在嗓子里滚动了几圈，最终目光定在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淡淡道：“走吧。”
这两个字说出口，便是同意了。
裴佳思微微一愣，完全没料到迟修明的回答。
等到她跟着他走进了公寓，在玄关处迟修明给她拿了双崭新的拖鞋时她才反应过来，顿时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迟修明领着她进了客厅，见她仍瑟缩着身子有些拘束，便主动询问：“需要洗脸吗？”
裴佳思寡淡的目光微动了动，没有说话。
迟修明穿过客厅将卫生间的门打开，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去洗一下吧。”
语气平静，神色正常，没有任何波澜。
裴佳思敛眸，走进了卫生间，在经过迟修明身边时低低说了一句：“谢谢。”
谢谢你肯收留我。
迟修明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的潜台词，只淡淡颌首，贴心地替她关上了门。
脚步声远离，裴佳思撑在水池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神情有一丝恍惚。
镜中的人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泪痕早已干涸，皱巴巴地贴在脸上，唇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颓废而狼狈，裴佳思差点都没认出来自己。
她无力地靠在了洗手池上，谁能想到，在大年夜这样美好的日子，她却将自己最狼狈的模样展现在了喜欢的人面前。
她低头凝视着自己冻的通红的手，笑容变得苦涩。
她还有资格喜欢别人吗？
外面那位是救死扶伤，人人称颂的医学教授。
而她呢，却只有一位因犯罪被判刑的父亲，和一个自私自利行迹不端的哥哥。
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喜欢别人？
她双手捂住脸颊，泪水再一次自眼底溢出。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裴小姐，你好了吗？”
裴佳思胡乱地抹了把脸，整理好心情，扬声道：“好了。”
声音沙哑地可怕。
她却不敢再犹豫，简单洗了个脸，打开了门。
迟修明仍站在门外，目光触及裴佳思的脸，微微顿了顿，那双眼明显比刚刚更红了。
面前的人扯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好意思，迟医生。麻烦你了，我……我这就离开。”
裴佳思低着头，向门口走去。
却在经过迟修明时被轻轻拉住了胳膊。
裴佳思抬头看他，神色错愕。
迟修明眼神短暂地波动一下，收回了手，状似无意问道：“吃过年夜饭了吗？”
裴佳思眼神不解。
迟修明白皙的喉结滚动了两下：“没吃的话，留下来和我一起吃吧。”
裴佳思呆滞的目光变得怔然，她看向客厅的方向，圆桌上正摆着几道菜，和两副碗筷。
她低下头，心底那一抹窃喜和期盼很快被自卑掩盖。
“我——”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来，被迟修明直接打断：“裴小姐，我不习惯一个人吃饭。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此时已经回家跟我侄女一起吃年夜饭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所以，作为补偿，麻烦裴小姐陪我吃完这顿饭。”
这段话说的天衣无缝，礼貌又不失风度，裴佳思只能点了点头：“好。”
两人坐到餐桌前，裴佳思看到桌上的菜，两荤两素一汤，色香味俱全。
她露出了一丝讶异：“这……是你做的？”
“嗯。”
迟修明颔首，并未多言。
虽然看起来就很好吃，可裴佳思却实在没什么食欲，但都已经坐下来了，如果不吃又显得太不给面子。
她只能硬撑着吃了半碗米饭，却再也吃不下了，那些饭菜食之无味梗在了她的喉咙，怎么也咽不下去。
裴佳思偷偷看了一眼迟修明，幸好，他正低着头专注用餐，并没有注意到她。
但只是一眼，她的目光就不自觉被吸引。
男人精雕细琢般的脸庞微微低垂着，勾勒出下颌线的轮廓愈发精致，白皙修长的手指看起来温润有力，指腹因为长拿手术刀起了微微薄茧，一举一动之间都显得矜贵优雅。
君子玉无双。
裴佳思的脑海中只剩下了这几个字，正当她失神的时候，男人却突然抬起了头，视线直直地望进了她的眼。
她猛地回过神来，惶然地垂下了头，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泄露了她的情绪。
她捏紧了手中的筷子，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劝诫自己：这个男人不属于你，不要肖想自己不应该拥有的，你配不上他。
这么做了两次心理暗示后，裴佳思才稳住心神，索然无味地盯着碗中的米饭。
“我做的饭菜这么难以下咽吗？”
迟修明淡淡的嗓音在裴佳思耳边响起，她抬起头，眼神有一丝茫然：“什么？”
迟修明微微蹙眉，收回了目光：“抱歉，厨艺不精，让裴小姐失望了。”
“不、不是。”
裴佳思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顿时慌张地摇了摇头，有些语无伦次，
“你厨艺很好，真的，菜很好吃。我很少见过一个医生有这么好的厨艺，我……”
她咬着唇，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最终只能颓然地垂下头：“对不起，是我的原因，我……没有食欲。和迟医生无关。”
迟修明的表情依旧很淡，似乎任何事情都影响不了他的情绪。
“发生什么事了？能跟我说说吗？”
在裴佳思投来错愕的目光时，迟修明面不改色地道，“如果你介意的话，也可以不说。”
“我……”
裴佳思张了张口，她现在急需一个倾诉对象，可一想到面前的人是如此的清风霁月，是不该被她的俗事所烦扰的。
她摇了摇头：“我没事，多谢迟医生关心。”
迟修明见状，眉宇微不可状地皱了皱，最终没有再逼问。
饭后，迟修明去厨房洗碗，裴佳思本想直接离开，他又端了一份果盘放在了沙发面前的茶几上，淡淡道：“你先坐吧。”
“……”
裴佳思告别的话再一次被扼杀。
迟修明打开遥控器，电视里正放着春晚，是一个诙谐的小品节目。
迟修明抬头看她：“看这个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