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赌对了
兴庆宫内，李三郎和李林甫就在大殿上随意的坐着，两人的面前还都摆着一个小铜锅，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李三郎把一盘切得薄如蝉翼的羊肉倒进锅里说：“哥奴啊，你府上的这个王烁，花样还真是多啊，竟然能想到这种吃肉的法子。”
“也许仙人就是这般吃肉吧。”李林甫笑着回答，手中的筷子始终没有往锅里动过。
李三郎闻言微微一笑，眼角余光正好扫到李林甫面前一动未动的食材。
“胃口不好？”
“老臣愧对于陛下的信任，怎敢在陛下面前进食。”
李林甫突然跪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宛若一只摇尾乞怜的老狗。
李三郎轻轻的吹了下热气，将一筷子羊肉送进嘴里，静静的等着李林甫的下文。
“老臣昏聩，没能看出王鉷的狼子野心，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李林甫真诚的说着，但他的眼神里，没有惶恐和颤栗，有的只是从容到极致的冷漠。
火锅腾起的热气，仿佛浓雾般把李三郎的脸笼罩起来。
李三郎放下筷子，抹去胡须间沾上的酱料，嘴角也勾勒出一抹冷笑。
他明白李林甫这是放弃了王鉷，以这种请罪的方式，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当然算到了李林甫会这么做，只是他没想到，仅仅过了一晚上，李林甫的态度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要知道昨晚他可是极力的让裴冕做副审官的。
那是谁让李林甫发生这种转变的？
李三郎的心中只有一个人，王烁。
他的目光又瞥向了一旁的高力士，眼皮一耷拉，幅度极小的点了下头。
高力士常伴李三郎多年，已经明白了李三郎的意思。
他快走了几步，把李林甫搀扶起来笑着说：“李阁老，年过古稀，身子骨不必从前了，就不要跪着了。”
李林甫先是对李三郎行了一礼，接着又对高力士一躬身又站了起来。
“哥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件事不怪你，况且杨卿那边也没审问完，也许是错怪了王鉷呢。”李三郎长叹了一声，但一双狭长的丹凤眸中，却充满了讥笑。
其实两人都知道，王鉷死罪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君臣间的客套还是要有的。
李林甫弯腰而立，精明的双眼倏然间看向了李三郎：“无论王鉷是否谋反，老臣都有失职之罪，此次面见陛下，除了请罪，老臣也有戴罪立功的想法。”
“哦，你想立功？”李三郎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白皙的手掌在袖中摸索着着：“你先别说说，让朕猜一猜。”
李林甫老老实实的站在了一旁，低顺的眼中，却噙着笑意。
“你说的立功是这个吧？”
李三郎从袖中掏出一枚鹅眼钱，扔在了李林甫的脚下。
李林甫颤巍巍的把钱捧起，佯装出震惊和诧异的神情。
“圣明无过于陛下！”
李三郎得意一笑，无论李林甫的马屁是否真心，都很合他的心意。
“自高祖以降，恶钱屡禁不止，尤以江淮一地最甚，光是偏炉钱就有数十种，每贯重量不过三四斤，年初朕与你商议，由朝廷出好钱以易之，怎奈江淮各地数万商人齐齐反对！”
李三郎喟然一叹，神情说不出的落寞。
身为一国之君，却最终被一些商贾逼得修改政策，李三郎心中的憋屈可想而知。
“陛下，恶钱之事，究其根本，还是在人。”李林甫长稽说道。
“自晋以来，衣冠南渡，数十万文人士子久居江南，老臣本以为他们会秉儒家学说，安抚诸民，实则于官场互相勾结，结党营私，于民间兼并土地，私铸恶钱，堪称国贼！”
说到此，李林甫故意一顿，在看到李三郎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李林甫松了口气，声音也不免提高了几分：“如今，天佑大唐，降下仙人弟子王烁，此子主动请缨，为圣人分忧，愿意只身去江淮，整顿恶钱，还请陛下恩准！”
听到王烁的名字，李三郎和李林甫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微微一笑。
不管王烁是不是主动请缨，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去江淮一地，他要去解决恶钱。
李三郎心中顿时充满了期待。
“准，倘若王烁真能解决恶钱一事，封他个爵位也不成问题！”李三郎笑容忽然敛去正色道：“此事，不宜声张，朕不想看到年初的事在发生。”
“老臣明白，此次去江淮，与朝廷无关，是王烁一人所为。”李林甫低着头回道。
他知道李三郎的意思，一旦牵扯到朝廷，那江淮一地的富商和官员，又会联合起来像圣人施压，恶钱一事又将是不了了之。
“你明面上也不能帮他。”李三郎又嘱咐了一句。
李林甫点头称是，明面上不能帮，但私底下给些方便还是可以的嘛！
李三郎眯着眼，又打量了李林甫一番似笑非笑的说道：“哥奴啊，以后朝政大事，你多上些心，陈卿难堪大用，整个朝廷，也只有你老成稳重，最合朕的心意了。”
李林甫脸上欣喜的神情一闪而逝，他恭敬的行了一礼：“老臣定当为圣人分忧！”
他心头激动不已，这将是他重掌大权的第一步！
这一次，他又赌对了！
……
“王烁要去江淮整治恶钱？”
锦衣少年倒酒的手忽然一滞，酒水洒了出来都没察觉。
一旁的韦奴听到这句话，神情微凛，心想这个登徒子怎么就喜欢往险境里钻？
“正是，这是王烁亲口说的。”方赢恭敬的回道。
少年沉吟一声，把酒壶放在一旁，双手后负在房间里踱步不停。
“好端端的，他怎么就要去江淮了？”
“恶钱一事，牵扯甚大，连李林甫这头猛虎都解决不了，他又凭什么解决？”
“难道说，他疯了？”
想来想去，少年只有这一个答案，王烁一定是疯了！
“王烁说，他是仙人弟子，所以他能解决此事。”方赢钦佩的说道。
韦奴微微一笑，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王烁臭屁的笑容。
这个登徒子，是个爷们！
“可是江淮的那些人，疯起来连命都不要，还会把一个仙人弟子的名头？”
一向镇定自若的少年，此刻也拿不定主意了，他轻轻揉着眉心说道：“这件事我做不了主，要去跟阿爷商议一下。”
“主人，这是好事，还商量什么，全力支持王烁不好吗？”韦奴突然说道。
少年瞥了一眼韦奴，心头猛地一跳，眼神中有一抹淡淡的嫉妒。
韦奴是什么时候开始向着王烁说话了？
她是我的人！
“此事事关重大，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少年语气不由的重了几分。
韦奴眉头紧皱着，她不明白有什么事关重大的，解决了恶钱一事，对大唐的税收也好、商业流通也好，都是百利而无一害，这种事还商量什么？
难道是不相信王烁会解决这件事？
可王烁仙人弟子的身份都已确定，他可是亲眼看到有人登月的，解决恶钱之事，对他来说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呀！
韦奴还想说什么，却猛地看到方赢朝着她摇着头。
韦奴轻咬红唇，默默的握紧双拳，把头扭到了一旁。
少年不放心的嘱咐道：“在我没回来之前，不要有任何行动。”
韦奴很是不服气的把头别在一旁，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少年，极其勉强的点了点头。
少年无奈的摇摇头，坐上马车出了府院。
方赢走到韦奴身旁看了她一眼说：“知道为何主人要与那位商议吗？”
“不知道。”韦奴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方赢眯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因为江淮的富商中，有几位是主人的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