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没过去多久。
皖城西侧便爆发了一阵冲突，城墙之上的箭矢如雨水般倾注而落——正打算偷袭攻城的甘宁见此状，只能摇头叹息，在军队还没有出现大量伤亡的情况下迅速退却。
与此同时，城北由魏延所驻守的更为薄弱的一侧城门，则是遭受了潘璋周泰合力的猛攻。
而有了此前陈到的提醒，魏延果然没有令人失望，虽然兵力劣势，但他却带领军队，数次挡下了潘璋与周泰的强攻。
这两场大战一直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在黄昏临近之时，双方鸣金收兵，宣告了这一日的无功无过。
——
“军师！军师！神了，真是神了！正如您所言，敌人虽是佯攻，但却悄然隐藏了他们的攻城器械，若非您的提醒，西城门和北城门或许真的要被对方趁机突破了。”
守兵之后没过多久，南城墙下便传来一阵激动的呼喊。
诸葛亮仍旧坐在城门楼前，煮茶读书，样子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在打仗。
听到陈到的喊叫，诸葛亮略微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不过也只是一丝，这笑容转瞬即逝，很快便在城墙拐角处，迎来了满身大汗却激动万分的陈到。
他一路小跑而来，见到诸葛亮正席地而坐的煮茶看书，心中更是佩服无比。
连带着他那粗野的行为，都不禁含蓄了半分。
陈到收缓脚步，慢慢来到诸葛亮身边，诸葛亮则是头也没抬，直接一指对面的坐席，示意他坐下。
陈到不好意思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取下满是血痕的头盔，毕恭毕敬的坐在对面。
“神了，军师您是…您是怎么知道对方会掩藏着攻城器械佯攻取巧的？一切都如您所料…”
即便是坐下了，陈到的语气仍然激动——主要是想到自己如果没有诸葛亮的提醒，这场大战的后果…结合现在的胜果，这般反差自然让陈到无比振奋。
而且…自从赵云离去之后，陈到还是第一次作为军中最重要的两名军师的副手来指挥军队，一直都被易小天压着打的感觉让陈到人都没自信了，这次的胜利那自然是意义重大。
“不过是经验罢了，不值一提。”
诸葛亮说着，便给对面的陈到倒上了茶水。
他说是经验，但却没有说清是哪方面的经验——实际上诸葛亮也有些说不出口，毕竟那可都是血与泪的教训。
被易小天坑多了，是个人都会学到一些东西的，但问题就在于…易小天如果要坑你，你若是还能活命，那确实属于命大了。
而他诸葛亮便是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之中，勉强摸透了易小天的想法。
战场上的变化数来数去，不过屈指——毕竟大多数时候的战争都只是两军对垒，守城、伏击、围困，每一种对局都有独属于他们的变化。
而一旦战局僵持之后，这些变化也就沦为了空谈。
诸葛亮知道陈到过去恐怕对这些没有概念，若是赵云…这时候应当已经理解了他的用意。
但诸葛亮也已经决定了，既然与赵云道别了，就自然不会再念起他的好处，毕竟说不定下次再相遇，对方那是要对他动真格的。
所以当下他对陈到解释的无比仔细。
“易小天此人最擅长的便是击溃你的定式思考…越是你觉得正常且平平无奇的现象，越是可能隐藏着他的杀机。”
“而像这一次，他则是在真正的杀机之上，覆盖了两层计谋。”
诸葛亮这么一提，陈到也开始回忆。
起初诸葛亮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并非是让他赶去防守。
而是否定了他说对方将会全力攻城的说法。
这便是第一层。
“之前我说对方是在装模作样，这点你可理解？”
“唔…是庞军师所说的，易小天本人并没有行动，所以对方此次行动必然也不会是倾巢而出，对吧？”
“看来陈到将军你也已经习惯了这种思考方式嘛。”
“没错。”
诸葛亮很是满意陈到这会儿的反应，于是笑着点了点头。
“但这…也只是在我派你出城试探之前的事实。”
“你且记好了，易小天这个人但凡考虑计谋，往往都会有数种变招，在他面前，死板就意味着死局。”
“同样的计划，遇到了不同的应对，他也会做出不同的反应。”
“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派你去佯攻探查对方虚实的原因——哪怕我已经知道了他不会真的全力进攻我们。”
陈到重重的点了点头，心里的震撼也是难以想象的。
“而紧接着便是他的第二层应对。”
“或者说，这其实是他吩咐下去，面对我们佯攻之后的一手变招。”
“虚实结合，将计就计，这也是他的招牌……他猜到我能知道他没有全力进攻的打算，反过来便利用了这一点——假如是几年前的我，这种时候恐怕就已经自信满满的着了他的道。”
“我让你多加注意西侧与北侧的防御，原因就在于按常理来说，从这两处进攻吃力且不讨好，北侧地势低，西侧防御工事更加完善，如果是正常的攻城，一般是不会在这两处下功夫的。”
“但这就是易小天，反其道而行之，你应该清楚…若非我的提醒，你们绝对会放松警惕不是吗？”
对于这一点，陈到深有体会，此刻他点头如捣蒜，心中对于诸葛亮的佩服已经无以言表。
“最后便回到一切的源头，两层计谋不论战果如何，他都不会再发力了，因为整整一日，我都在城南的城墙之上盯着他们的主营，易小天始终都没有动静，说明他也不奢望这次的进攻会有什么样的收益。”
“但假如我们疏忽了，我们的损失可就大了去了。”
陈到听到这里，身上一阵起了鸡皮疙瘩。
看着诸葛亮云淡风轻的说出这般紧张的博弈过程，陈到意识到自己过去的思考实在是太过幼稚了…或者说…这才是高端局强者的博弈世界吧。
“所以…陈到将军，你可有心里预期了？”
“啊？什…什么预期？”
陈到还在震惊，忽然诸葛亮这么提了一嘴，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支支吾吾的问道。
却见诸葛亮轻呷一口茶水，表情略显凝重的说道：
“就是我们会继续败下去的预期。”
是啊，其实诸葛亮说出刚才这些话还有别的用意。
他是想让陈到明白…对于易小，他能用的手段太多了，或许今天他们如临大敌，费劲心思才预料到的一次攻击，只不过是易小天随手布置下去的普通一招。
他可以不知疲倦的用这种低成本的方式来试错。
可他诸葛亮若是有一次没能猜到易小天的意图，他们就会满盘皆输。
这…才是诸葛亮自始至终都没有能够太过骄傲的原因。